第三十章 生而为女

陆昱晟来找小阿俏，是因为他有消息称在龙享居附近见过沈青山，虽然消息不见得可靠，可是有总比没有强。小阿俏婚后就不再管龙享居，但是到底大阿姐的名头还在，由她出手，消息来得更加稳妥些。

“便是江湖上的消息我也少管了，何况风月场……”小阿俏皱着眉头，可是看着陆昱晟一脸殷切，再一转眼，富江的神色有些莫名，她却再看到她的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了下来：“罢了，回头我联系花媚她们，帮陆先生留心。”

“阿俏……”沈达皱着眉头，神色不太好，小阿俏怔了怔，也是无奈：“陆先生难得开口，我也不好直接推拒，你放心，我不会多管那些事情了。”

如此讲，也算是安抚了沈达，陆昱晟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了个来回，低首笑了笑：“谢过大阿姐费心了，江湖中人嘛，多个朋友多条路。若哪一天昱晟有幸帮到大阿姐，必然也是义不容辞的！”

小阿俏低首笑了笑，陆昱晟招呼着弟子送上了一应的补品，温和笑着：“大阿姐身怀有孕，着实辛苦，一点点心意，还望莫要推辞。”

小阿俏看着，也没说话，沈达倒是先站了起来：“陆先生这是何必！”

瞧着沈达那样的直性子，陆昱晟还是客客气气：“沈教头太过紧张啦，知道你是担心大阿姐，但是昱晟哪里是那种人啊……这些东西，不过是登门来扰，不好意思空手嘛。”

沈达怔怔地说不出话，倒是小阿俏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他才一脸别扭地坐了回去。夏俊林瞧他那样，心中颇是看不上，不过摇了摇扇子，却也没说什么刺心的话。一旁的富江“呵呵”地笑出了声：“那些补品，都是给怀着孩子的女人吃的，人家还没说什么，你个不会怀孩子的蹦出来做什么？”

富江说话向来不给人留脸面，夏俊林是比谁都了解的，他伸手将她环着，低声道：“乖一点，别闹！”富江被他安抚到，笑意盈盈地靠在他的肩头，安安生生的样子。

陆昱晟瞧着，心中虽觉得有些刺，可也只能打着哈哈：“富江小姐生于异乡，直来直去的，沈教头莫要见怪。”

沈达自诩堂堂男子，自然不会跟个女人计较，而小阿俏瞧着富江那副笑脸，却不由得低首一笑：这个女孩子，虽然有些怪异，却还真是蛮有趣的……可是忽然之间，小阿俏又想起她们对视的瞬间，她身体里的不适——虽然后来她解释过，那是她腹中的孩子影响着她，“欺骗”着她的身体接纳自己，而她不愿她被“欺骗”……

她竟觉得极有道理！

可是，二十来年接受的观念都告诉她：这个女子说的全是屁话！她是在离间她和孩子之间的感情，她是在否认女人数千年来最根本的东西！

但是，她还是觉得极有道理……

加上刚才那句直来直去的话，她更觉得，这个女子可能是在为她诉说一件特别直接，特别本质的东西。虽然那个东西特别现实，特别客观，但是那个东西也会推翻她二十来年树立起来的一切信仰。

敢试么？

富江笑看着小阿俏，没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虽然眼见她神色淡然地跟陆昱晟一言一语地搭着话，可是她看得明白，她身上有些东西正在变。

沈达坐在旁边，活脱脱一个木头桩子，富江早就有所察觉，也不觉奇怪。可是细细想来，这样一个木头桩子，当初可是同那个滑头“泥鳅”交往甚密的。

这可就有意思了！

瞧着那个怀孕的女子，富江感觉得到，她在人群里，也是精明强干的那一类的。可是这样一个手腕强大，世故精明的女子，她是如何看得上那块木头的？

人类的感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终于，两人一来一往地客气完了，陆昱晟起身告辞，夏俊林与富江也紧随其后。小阿俏虽然身上不方便，可也是看着陆昱晟离开了，才重新回到房里的。不一会儿，沈达进了门，坐在小阿俏身侧，抚着她隆起的肚子，仍旧免不了忧虑：“我还是觉得，看看大夫，会好一些……”

“没什么的，女人都是要经这么一遭。”小阿俏一脸宽慰，沈达便更是歉疚：“阿俏，我……我再也不让你这样辛苦……”

小阿俏神色一怔，而后笑了笑，侧过身子靠在沈达肩头，低声喃喃：“你觉得我辛苦，那我的辛苦就还值……”

“那位富江小姐，你……你们说什么了？”沈达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小阿俏倒是不以为意：“没什么，她也是说看我辛苦……倒是我想岔了，我看那些客人对那位小姐那样态度，我心中有些疑影，觉得不太寻常……是我想多了，那位小姐，没有恶意。”

她说话不好听，可是仔细听来，却是在为她的身体着想——虽然这种着想，几乎没有女人会接受，可是从理智上，却也不必否认她。

“女人真是不容易，这么一遭……”小阿俏无奈叹息，沈达更是不好受：他堂堂一个男人，看着自己的妻子痛苦，却是束手无措，甚至……

甚至不夸张地说，这份痛苦确确实实是他带来的！

回想着那位富江小姐，除却让他觉着怪异的吸引力，她对他的态度更让他觉得，她是在为小阿俏鸣不平。想通如此，那位小姐的那些怪异倒也怨不得她，只能怪男人们心智不稳，轻而易举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沈达自己是个男人，自然知道男人们想的是什么——他从来不愿细想，之前是不懂，后来是不屑，那样不堪的想法，身为一个男人，他都下意识觉得心中有愧。

想到这儿，他抱着小阿俏皱着眉叹息，却忽然发现，妻子不知何时竟已睡着了。

她真的是辛苦！沈达不禁心疼，小心地抱着她，轻手轻脚地放回了卧室床上，继续下楼去招呼着八方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