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食而已

三大亨的想法很简单，把夏俊林说的消息通过一些别的手段渠道告诉洪三，引他出头点破渡边父女二人的身份，以及日本国的阴谋。然而现下，没人知道洪三所在，而同时，永鑫公司陆昱晟的桌上，出现了一个匿名信封，待他拆开之后，立即愣在当场。

“老三！”向来稳如泰山的霍天洪急匆匆地奔来，一把抓住了陆昱晟的手腕，郑重道：“老三，他们都……签了……”

陆昱晟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上的东西，霍天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愣了一会儿才低声道：“现在……先不管洪三，事儿一件一件来……”说着，手上使力，拖着陆昱晟向外走去。

到了大厅，便见于汉卿、霍顿和雷诺阿皆在场，只是雷诺阿和霍顿似乎是萎靡不振，精神不佳，于汉卿倒是没什么异常。

“三位，都……”陆昱晟犹豫着开口，率先拿出了信奉之中的物件——停罢条约，已然签上了霍顿和雷诺阿的大名，并盖着英法租界的公章，“想必这个，三位应该比我们永鑫公司更加清楚吧？”

“这……”于汉卿神色有些犹豫，“我也只是随二位领事先生过来，倒是不知……”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说……”霍顿低声叹息，摇了摇头，声色之间万般无奈道，“我真的是很累了，签下这个……我实在……我是无话可说的，雷诺阿先生……”

“我也一样……”雷诺阿的精神状态比霍顿好不了多少，也是低垂着脸色，不再有从前那股怡然贵气。

于汉卿暗暗颔首：“如今这样，于某也不得不……”说着，在条约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才一签完，夏俊林张万霖便从外面回来，得知停罢条约签订，张万霖愣了愣神：“这就签了？”同时低低嘟囔了一句：“幸亏把洪三背的‘荆’给换了，不然他也太轻松了……”

“张老板？”于汉卿听张万霖好像说到了洪三，下意识想问一句，却被张万霖挡了回去：“之前让洪三那小子查杜公馆门口的那事儿，谁知那小子突然失踪了，别是吓破了胆儿吧……不过说来，怎么好好的，这停罢条约……”说着，看下了在场的两位领事，而那二位领事却都是一副颓然神色，全无之前的傲慢优雅模样。

夏俊林心中明白：这是富江搞得鬼，她深知日本想要借着上海大乱而捞个便宜，所以她便要用自己的办法将这祸乱平定下来。然而，由她出手，事情必然会拖得更久——她才不在意方法手段呢，她只是凭着自己的兴致行事罢了。一个妖怪，当然不会用人的行为做事，这样非但平不了祸乱，反而更能搅得上海人心惶惶。

或者说，她根本没想着平定祸乱，她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给日本人找点不痛快……

想到如此，夏俊林心中微微有些冷意，然而事已至此，他是真的无可奈何，不过想来……若非事出诡异，他是真的想说明缘由，教日本的阴谋死在最初的时候，借此提一提三大亨的名声，好将永鑫的过往早日翻过去。

而这一边，停罢条约签订之后，几人又象征性地寒暄两句，倒是谁都没提杜家父女的事儿——三大亨这边是知道了些消息的，也不知于会长那边……罢了，再说吧！

待送走了三人，霍天洪白了张万霖一眼：“嘴真快……”张万霖悻悻地挠了挠头：“唉！说起来，洪三这小子怎么就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呢？我刚跟俊林也在商讨着，这小子能去了哪儿……俊林安排了几位兄弟出去找，也不知道能有点什么眉目……”

陆昱晟凝着眉，暗暗思忖些许时候，转而问夏俊林：“师爷，你有没有再跟你的朋友见过？就是你打探到日本领事馆消息的那位朋友……”“哦，倒是没有，”夏俊林眼色一动，心中已然明了，“先生的意思是……让俊林去那边问问，不定用不着我们费心？”

陆昱晟并未多说，张万霖倒是高叫一声：“哎！这倒是啊！说不定用不着我们整他，日本人也想整他呢？咱们不管他是不是招惹过日本人，这小子这么滑头，平日里来往的人也都杂得很，保不准就得罪了日本人？大哥，你说是吧！”

霍天洪叹了一口气，瘫坐回沙发上：“俊林，你再去找找你那位朋友，侧面探探口风。”

“明白！”夏俊林略一颔首，转首离去。

夏俊林确实有几个租界的朋友，但是这次这个还真是编的。不然怎样？直接告诉三大亨，我手上现在有只女鬼，她要把洪三当个玩具，等她玩够了再还回来？

略略摇了摇头，夏俊林甩开扇子扇了扇风，心中开始算计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可是想了一会儿，觉得怎么做都绕不过富江——就算绕过了，她又不是人，她还能装瞎不成？这么想着，夏俊林还是回了家中，先去看看那个女鬼玩到哪儿了再说吧。

回到家里，上了二楼，夏俊林直奔书房。推门进去，房中一切如常，夏俊林拧紧了眉头，反手将门反锁了，再转身过来，富江已在他眼前。

瞧着他的神色，富江心中便知道他是提了内力面对自己的，可现在她突然不想用自己的魅惑力跟他抗衡了，整个人虽然还是一副高傲冷艳的模样，可是那种自负的气息却稍稍弱了不少。夏俊林心中有些意外，任她拽着自己的衣袖，随着她入了结界之中，这才见到富江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干出来的“丰功伟绩”。

洪三还是原样躺着，只是上衣已经被扒干净，双手的肉被尽数剔下，只剩了骨头的血爪子看上去更显丑陋。不过，他胳膊上倒是丝毫无损，身上也再没别的伤……

“他没醒？”夏俊林皱了皱眉，虽然知道富江能力不弱，想要控制一个人也如同儿戏一般，可是这么久了，洪三竟没有半点醒转迹象……“还活着么？”

听夏俊林这么问，富江脆声一笑：“也许吧，咱们去看看！”说着便拖着夏俊林到了洪三身旁，蹲下来一低身，侧耳靠向了洪三胸口的位置，虽然并不贴着他，可长发垂下却正好盖在了他的裸露的胸前。夏俊林心中不悦，反手握着富江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富江身形稍稍一晃，有些不开心地抬头：“我自己会起来！”说着，甩开了夏俊林的手，将一旁放在碗中的肉递了过来：“喏，你喂他吃！”

夏俊林低首瞧着血糊糊的一碗，皱了皱眉，抬眼望着富江，声色微凉：“刚才靠在他胸口没觉得不适，这会儿又不愿自己喂他了？”

“我刚才是听听他有没有心跳而已，哪里想到那么多了！”富江眉头稍稍一动，眼中更见傲慢，“现在看着这么一堆恶心的东西，我可玩不下去！”

“那你把他弄醒了，让他自己吃。”夏俊林满脸无谓：你爱玩，关我什么事？

说到这儿，富江有些生气：“你以为我真不能？！”说着，直接推开夏俊林，再次蹲在洪三身边，低声一笑，魅惑之力已然使出：“醒醒啦，吃点东西……好不好……”

她的声线带着微微喘息，就着本身的娇媚动人，携着魅惑之力，直接就冲入了洪三的心中——只要他还是活人，只要他还有心跳，不论有无思想，他都会下意识地听从富江的话。这便是她的能力之一，这就是日本人之所以耗费阴阳术士的性命，搭上百年心力，也要造她出来的原因。

瞧着昏迷中的洪三一脸痴笑地咬着血糊糊的肉——那还是他自己的肉，夏俊林心中也跟着畅快不少。那小子看上去机灵，狡猾，可是他也明显感觉得到，这不是能让他高看一眼的狡猾。就像他那个比喻一样，洪三给他的感觉，就是个泥鳅，让他有种生理上的厌恶。

富江盯着洪三，让他在全无所知的情况下一口一口地吃掉自己手上的肉，直到吃完了，富江还有些恶趣味地将那血糊糊的碗扣在了洪三脸上，洪三几乎是下意识地伸了舌头去舔那只血碗，一寸都不曾放过。

“你觉得痛快了？”夏俊林在富江放下那血碗的时候，冷冷问道，富江却不回应，而是直接倒了下去，正好倒在了洪三身上。夏俊林心中更加不悦，伸手便要将她拖起，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竟已然昏了过去，整个人同洪三一样，只剩了呼吸和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