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4）

暮色渐渐暗下去，天边的霞光在山那头消失，李亦越来越冷，他的身体开始打颤，六年前冰湖的刺骨又重新贯彻他的心扉，好冷。

自从那年冬天李亦掉过冰湖，再往后的冬天他就异常的怕冷，总是裹得很厚，喜欢围着火盆，也不出门。现在寒气突袭，他本能的畏惧，面如死灰的脸庞，气息明显有些重了，一个一直在他身边看守的兵卒，看到异样，就到营帐里汇报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李亦隐约看到，对面有瘦高宽阔的人拿了一盏灯走来，步伐凌然沉稳，那人抬手，昏黄的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眉睫抖动，嘴唇无色颤栗，那人看了一会儿，索然无味的拿开，高挑眉觑着他，语气平淡道：

我啥都演（卓颖）营帐中的话，我想晋王都听到了吧。

大肆未派兵马来，是朝臣建言纳策，亦是皇帝默许，是大肆对洛阳的抛弃，是寒了白虎军和百姓的心。

我啥都演不会有人来救你们了，洛阳沦陷多日，大肆国未派派一兵一卒，你父皇他抛弃你了……

我啥都演如果你答应归降，我会放了你，即刻命人撤出洛阳城，为他们提供粮草，度过这寒日。

李亦（眸子微颤两下）艰难开口：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做叛军……

我啥都演（愉悦的笑开）那你今天晚上可能会冻死，真的是可惜了这张——好脸蛋。

我啥都演（忽而凑近）语气低沉阴狠：等你死了，我一样会带人攻上洛阳，我带的不是正规军，进城之后烧杀淫掠，灭城占地，所有白虎军还有老弱妇孺皆会成为我军刀下亡魂！

卓颖听到李亦的喘息重了一瞬，他看见他好看塌陷的眸子骤然放大，拉拢的脑袋想要用力去侧目他。

然而下一刻，那清俊的眼眸眨了两下，好像醒悟过来什么一般，又重新陷下去，变得暗淡，一点儿也不像他在城楼上看见的那样，坚定有光。

卓颖看着他，刚才的眼神沉满了无望、悲哀、愤恨、失落，以及深沉的茫然，唯独没有自怜。

这人不爱自己。

……

我啥都演晋王可考虑清楚？

李亦（我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啥都演晋王想说什么？

我啥都演就赶紧说出来吧，过了今晚可能就没机会了。

李亦（闭上眼睛）声音虚弱颤抖：随便你们，都与我无关了。

卓颖有些讶然的看着他。

李亦（淡淡的苦笑）

随便你们怎么做吧，都与我无关了，大肆怎么样，洛阳怎么样，白虎军城中的百姓，都与我无关了……

卓颖扬起下巴，眉头紧皱的看着他，李亦的状态很不好，仿佛顷刻间就会死，看了一会儿他啧了一下，冷声吩咐了一句带进去，旁边的小卒就把李亦手脚绑着绳子卸下来，李亦被绑的时间长了，手脚冻僵，刚解绑就往地上瘫，那两个小卒手疾眼快的搀住了他，把他搀进了旁边的营帐。

帐中有个大火盆，比外面暖和，李亦此刻就躺倒在火盆旁边，火盆熏热了一会，意识稍微清明了点，他似乎感觉到了腰腹前面的温暖，缓缓睁开眼，爬坐起来，往火盆边凑了凑。

还不够，李亦怕冷怕极了，就算此刻跟火盆挨得很近，他还是觉得冷，身体冷心里也冷，于是他又往前挪了挪，着魔了一般手伸向火盆，一点点靠近，一点也不觉得热，脑中出现了奇怪的意念，只想让那火烧了自己，和火永远待在一起，就不冷了。

突然有人走过来，他一把拽住李亦的胳膊，猛地把他拉开。

还真是一点都不疼惜自己。

那人半蹲下来，还握着他的手臂，咬牙道：

我啥都演（卓颖）晋王殿下的命还在我手里，生死不当由你做主！

李亦（潺弱的抬起头）晋王？！我于你而言等同废人一个，留着又有什么用。

李亦还不如杀了。

我啥都演愚蠢！（赫然起身）

我啥都演你为大肆卖命！大肆把你看作狗。

我啥都演听说你自小便是不受宠的皇子，近几年才被重用，肯定是好不容易才爬这么高，如今一下摔下来，摔得头破血流，而且还是被你所信任的父皇亲手抛弃，难道你就不恨嘛！不想夺回来吗？！

李亦（唇线抿住）

我啥都演（居高临下）看来是不想。可是城中的百姓想，白虎军想，他们都想活命！你不说话没关系，明日我就会派人到洛阳传信，告诉他们说你已经归降了，你在我营中吃香喝辣，与我相谈甚欢！

我啥都演局势所迫，他们就算震惊不信，为了活命也只能相信！

李亦（眼神空洞）

卓颖似乎找到了对付的方法，但他看李亦这种表态，心情也没大好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