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铁家的武师死了,是被人用刀割去了脑袋。
杀武师的人绝对不是冯老六,因为冯老六的刀不可能那么去割一个人的脑袋,冯老六的刀太宽,而武师脖子的伤口时低时高,像一种极小的刀,费了很长时间才割下来。这一点,太安的屠夫们都可以证实。再说冯老六再怎么疯,也不可能疯到铁府的门口去杀人。
凶手另有其人,而且还是个高手。
铁府顿时热闹了起来,觉得事情不像是对付一个疯子那么简单,他们感觉到威风的日子已经快要结束了,一定是仇家找上门来了。有人也怀疑到玉女剑身上,但她是个女人,用的又是剑,一个正道大侠不可能有这么残忍的杀人方法。
短短的一天内,一大批黑道人物住进了铁府,这些人都是铁根花重金请来的,他必须把那个疯子及那个高手找出来,砍掉他们的脑袋,一洗铁府的耻辱。
很多人失败,往往是把自己想象很太高,把对手看得太弱。铁根就是这样的人,他以为江湖就在他手里,只要有银子就能请到杀手,就能维持他在太安镇的声誉。一个作恶多端的人想要维持声誉,只能向黑道人物求助。所以那一群黑道人物一到太安镇,立即像一片黑云一样罩了下来,人们只得躲在家里,恐慌的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陈掌柜干脆把客栈的前门封了,他说这样会安全些,总不能让那群野兽住到客栈来。他永远也忘不了白天在街道上看见的一幕,一个和尚从一间屋子里扛出个女人,然后在大街上强暴起来,他的兄弟们轮番而上,他们发泄完后,这个女人的血也流干了。陈掌柜回到客栈才发现,自己把嘴唇咬破了。他躲在墙角看的时候,真恨自己无能,不敢拿着刀上前去和他们拼命。那个和尚居然知道有人在看他,还朝他做了个鬼脸,那脸形,真像魔鬼,他一辈子也忘记不了。
看来我们没法走了。杜刚说。
也必未,要走晚上就可以走,他们要找的人不是我们。秋萍说。
那我们今天晚上就走吧,秋女侠?杜刚的眼神里全是哀求。
秋萍开始在楼板上跺着步子,突然,她的眼睛里射出一束喜悦的光芒,她说,不能走,铁根请了这么多人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找铁家麻烦的人一定很势单力薄,我还是留在这里做个帮手吧。不愧是玉女剑,做人就是正义。
没有秋萍,杜刚怎么可能走出太安,所以杜刚只得又回到房间里,紧紧的搂着小少爷,半夜也合不上眼,生怕一个闪失,没能照顾到小少爷。
兵荒马乱的年代,突然就出现了几个像捕快的人。这在太安镇几千年的历史上,还是头一次。只要有官,人们的心里稍微的平和些,毕竟他们手里有王法。
带头的姓江,一脸的神气,他的兄弟们也是斗志昴扬。江捕头说在查一桩人命案,太安镇有线索,他们追了一个月才追到太安。太安的人相信,军爷嘴里的话,他们怎么也得相信,何况他们还希望这几个拥有王法的人把铁根收拾了。
事情就那么奇怪,太安镇不但来了捕快,还来了商人、书生、小贩……短短的几天里,太安的客栈都住满了人。
有人预感得到,太安镇要出大事。
过惯了平凡日子的人们,当然不希望有什么大事发生,最好不要出人命。
陈掌柜不想做生意,他也用不着做生意,杜刚给了他几百两的银票,只求他不要做生意。陈掌柜也明白这个道理,只要客栈里住满了人,多少会出点事的,到时候银子赚不了,说不定还得赔一条命。
这几天内,有很多家掌柜来与陈掌柜谈生意,都被回绝,陈掌柜说自己有病。
一个有生意不做的人,当然有病。
事情还是来了。
冯老六又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跑回来,他一回来就被铁大堵住。
太安的空地上,顿时有了许多不怕死的观众,铁家的打手不敢赶这些观众,他们看得出来,这些挂着刀剑的人不是那么好惹的,弄不好就要丢脑袋。铁大也明白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道理,但只要没人出来干涉,事情就好办了。
杀了人还想走?铁大大声的叫着,手里抡着一条棍子。
冯老六突然就不疯了,眼神盯得人们发麻,他把周围的人都盯了个遍,然后用双手把头发往脸后挠挠。白光一闪,他的刀就扬在了空中。
不要命的就上来。冯老六说。
铁大怔住了,他没想到冯老六没疯,而且还有这种胆量,他突然想到了武师的脖子,那个脑袋到现在还没找着,而面这把刀正发着寒光。
一个和尚站到了铁大面前,声音如钟般响起,他说,在下神仙岛林松,向这位兄台讨教几招。
冯老六懒得理会这个假和尚,他只看着自己的刀。
众人大叫不好,林松已经到了冯老六面前,拳头正砸向冯老六的脑袋。有人似乎就看到了豆花在天空中飞溅,不竟开始有些悲哀。
冯老六的刀,在空中划了一下,像一条灵蛇般绕过林松的手,像切黄瓜般把一条手臂切了下来。
林松突然就笑了,仰天大笑,他想不到自己连对方半招也没接上,简直就跟做梦一样,他是在笑自己,为什么会死得这么早。
冯老六的刀,像一个屠夫般在林松的身体上运动起来……有人开始呕吐。
铁大也开始呕吐,他想象不出一个人像一头猪那样站在那里等待屠夫的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脚,骨头,肠子……一件件的掉在地上。
铁家的打手也都怔住了,这那里是打架,简直是魔鬼,杀惯人的人,和杀惯猪的人又不同,如果杀猪的人去杀人,那种情形何止是残忍。
冯老六收刀,用衣服擦着刀上的血,一活生生的屠夫。
铁家的打手开始跑,拼命的跑,不要命的跑,铁大跌倒在地上,被手下狠狠的踩了一脚。铁大在骂,他妈的,快把我抚起来,狗娘养的,平日里我是怎么对你们的……铁大还是绝望了,他看到了那把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
为什么要逼我?冯老六说。
大爷,大侠,我……我错了……我……我给你下跪还不行吗……铁大拼命的磕头。
冯老六的刀扬起,却被江捕头挡住了。
你眼里还有王法没?江捕头说。
什么叫王法?冯老六红着眼问。
杀人就要抵命,这就是王法。江捕头说。
铁根杀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不去抓他?冯老六说。我才杀了一个人,就犯了王法?
半个人也不能杀。江捕头说。
明明是这个和尚先动的手。一个孩子为冯老六争辩着。
我知道。江捕头说。问题是他杀人了。
一个比牛还固执的捕头。太安镇不需要这种不讲理的捕头,所以江捕头的话还没讲完,就被一个鸡蛋砸在脸上。
谁,是谁,站出来。一名捕快大喝着。
有种的就站出来。另一名捕快激将着说。
有人站了出来,是个老太婆,她拎着一篮子鸡蛋。
江捕头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像看到了追踪一个多月的凶徒。
放了他。老太婆说。
金眼狐狸,你终于现身了。江捕头说。
没人明白江捕头在说什么,什么金眼狐狸,他们眼里只有一个勇敢的老人。
放了他,抓他你算什么本事。老太婆说。
江捕头真的就放开了冯老六,反正他也跑不掉,他的伙计已经准备好了枷锁。
就你这点能耐,想抓我?老太婆说。
你别狂,先过了我这把刀再说。江捕头说着拨出他的刀,一把普通的单刀。
哈哈哈哈………老太婆笑得众人的耳朵生疼,有人甚至用手捂住了耳朵。
捕快们已经出刀,像一个阵般把老太婆围住,江捕头挥刀朝老太婆的手砍去,中途时又改变了方向朝老太婆的脑袋砍去,快到时又转变方向砍老太婆的胸。眼前就要砍着,江捕快却发现自己的脚被人拎了起来,身体一下悬在了空中,是冯老六,他真的低估了这个人,原来他才是真正的高手。
算了吧,冯兄弟,饶他一命,刀口上的饭也不好吃。老太婆说。
冯老六的手一松,江捕头像个柿子般掉在了地上。
捕快们都停止了动作,看情形,就算是再有几个江捕头也未必是这个屠夫的对手,拼命也是白拼命。
江捕头的脸通红,他从来没如此丢过脸,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面子给挣回来。他思考的同时,单刀已经剌到了冯老六的肋下,他自信这一刀能让这个小子断两条肋骨。
小人之心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尽管江捕头拥有一些权利,但事实已经不给他机会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在他高兴的那一瞬间,冯老六的拳头已经在他的鼻子上揍了一拳。江捕快飞了出去,飞过人群的头,重重的跌在地上。
你就像头狮子。老太婆说。
是他们逼我的。冯老六拿着刀挥着说。
人群不由得往后退了退,生怕被那把刀削上衣角。有人心里在想,原来冯老六在外面是做杀猪生意的,要不他的刀法怎么那么熟悉。
老太婆拎着一篮子鸡蛋走了,冯老六也走了,他的那把刀就别在屁股上,摇晃着让人敬畏,江捕头也走了,带走了他的残兵败将……还有一个小孩没走,就是那个替冯老六分辨的小男孩,他正在数着和尚的器官,用树枝挑着数:这是心,这是肝,这是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