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管家的眼泪（1）

三月天，阳光灿烂，天空一片蔚兰，飞翔着的几只燕子突然停落在一座大院的屋檐上，喜悦的抖动着翅膀。

杜府的老管家带着小少爷走出杜府，准备去集市购买笔墨。因为今天杜府要来一位先生教少爷习字，而往常府上没有一个人识字，自然不会有笔墨纸砚。据说这位先生是位秀才，十里八乡的人都请他去教学，他还培育了几位榜眼探花。但只是传说，没人看见，近几个镇子也没出现过什么状元。杜府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几辈人都经商，但就是武不能文不能，所以到了杜员外这一辈就想弄那么个读书人出来，只要会识字就行，可以拿钱买个官做。

管家，我们要去哪？小少爷好奇的问。

老管家小心冀冀的把小少爷抱下台阶，这可是他手把手带到七岁，就跟心肝宝贝一样，要是摔着碰着，心里甭提有多疼。

小少爷又说，管家，你咋不说话呢，我们要去哪？

我们去买笔，从今个起你就要写字了。老管家说。咱们少爷长大了，以后考个状元郎，做个大官，奴才也跟着风光一下。

我才不要做官，我要练功夫，晓云姐姐的功夫好，我要跟她学。小少爷说。

老管家的脸色一下就暗下来，他轻轻的掐了下小少爷的脸蛋，呵了口气说，我们家少爷一定要做个状元郎，给你爹争口气，给杜家祖辈争口气，练武有什么好，摔在地上很痛的，你经得起摔啊，晓云不懂事，她爹给她请了教书先生，花了很多银子，她头脑笨不及我们家少爷聪明，一个女孩家就舞刀弄枪的成何休统，以后一定嫁不出去……老管家一直叨唠着。

主仆二人没多少功夫就到了集市，买好笔墨，正欲往回赶，却遇上耍皮影戏。

管家，那是啥？小少爷问。

那是皮影戏，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也耍给你瞧瞧，我以前可是跟着我叔耍过这玩意。老管家兴奋的说着，一边在回忆甜蜜的往事。

小少爷挣脱手，跑到皮影戏台边上叭着，好奇的看着。

是一场三国大战，也不知是耍皮影戏的不熟悉戏路，还是混饭吃，三国的人马只有几个，但围观的人还是很多，毕竟这种小镇上难得有人来逗逗乐子。

一长相难看的红脸拿着刀向另一妇女砍去，妇妇拨出剑刷地一下就把红脸的头剁了下来。

小少爷的心赛颤了下，急忙用手捂住眼睛。

老管家慌忙抱住小少爷，用衣袖挡住他的视线。少爷，我们还是回去吧，恐怕老爷等得不耐烦了，下次就不允许我带你回来玩了。他说。

管家，那人死了吗？小少爷问的是皮影戏里的红脸。

老管家笑笑说，骗着玩的，没死，你看还在那呢。说着指着耍皮影戏的老者的手里的红脸。

那他身上为啥全是红色的呢，是不是血啊？小少爷说。

不是不是，是颜色，就像我们的红衣裳一样。老管家解释着。他想，小少爷定是被吓坏了，他从来就没见过这种残忍的场面，哎，这以后的几十年里，不知要见什么事情呢。他心里在叹息着，同时也在为自己的衰老叹息。一个人老了，总得想想年轻时候的事。

我们回吧。老管家又说。

哎——走喽，回家喽。小少爷说。

我扛着你走吧，少爷？老管家说。

小少爷想想，说，管家你这么老了，恐怕是扛不动我了，我还是自己走吧，等我长大了，一定扛着你走。

老管家一阵激动，做奴才的哪有那种命，只要主子能记着就行了，伺候主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哪敢奢望一天主子的报答。一滴眼泪滴在了地上，又有一滴眼泪滴在小少爷的脸上，很汤很汤。

小少爷不解的看着老管家，他说，管家，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是不是累了，生病了？他提出一连串的疑问。

奴才这是高兴的。老管家抹着眼泪着。哪能不高兴呢，他一直着把小少爷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自己又没儿子，将来要是有人买幅棺材送终，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一个仆人能够想这些，已经超出了职权范围了。但小少爷不会计较这些，他还小，还不懂事，就算懂事了也会知道尊敬老管家。老管家的那双手，可是养大了杜家三代人。

杜府出奇的冷清，守门的陈三不知去哪了，门开着，像被人抛弃的婴儿。

老管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心里在叨唠着，这陈三也真是的，也太不尽职了，大白天的也不知人影，难不成昨晚又去赌了，哎，可怜他一家老小的，天天拴着肚皮喝稀粥。

管家，那是什么？小少爷指着墙上的一个红糊糊的东西问。

老管家一抬头，就看见了陈三的鞋子，他只能辩别那是陈三的那双蓝布鞋。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又低头揉揉眼，再次抬头看墙上吊着的那个东西。这次他的确是看清楚了，是一个人，一个没皮了的人，像一条蛇般被剥了皮，奇怪的是这张皮到脚的时候就再没往下，而是整张皮从脚跟往下吊着，血糊糊的，不是陈三又是谁。陈三的大腿早些年伤过，有一条深深的疤，三角形的疤，正明显的在他眼前晃悠着呢。

管家，那是什么？小少爷又问。

老管家慌忙把小少爷的眼睛蒙上，说，不知是哪家的牛死了，凉着皮在墙上，我们快进屋吧。

若大的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蒙上了老管家的心头，花匠呢？花匠此时应该在剪花枝的，今天是剪花枝的时间，他是最怕扣工钱的一个，还有丫环们都上哪去了？老爷这时候要喝茶的，应该有几个丫环站在正厅门口伺候老爷的……不好，夫人的房间门口也没有丫环，这些人都去哪了，这时候夫人睡午觉也应该醒过来了……

推开正厅的门，老管家首先着看到了一双恐怖的眼睛，惊慌而发怒的眼睛，但他的身体似乎已经麻木，只能坐在太师椅上怒睁着眼。老爷——管家大声的喊着，身体却被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拌倒。是丫环小兰，管家这一看不打紧，地上都躺着人呢，像在睡觉一样，他多么希望这些人是在睡觉，可偏偏又不是，他们每个人的脖子都有一条口，都在流血，他的眼前一片血红。

小少爷也惊呆了，眼前全是红红的，亲人们的身体都变红了，他就怔怔的看着。

老爷——老管家哭喊着从尸体堆里爬起来，冲向杜员外。

管家，你不要哭。小少爷颤抖着说。

一个七岁的孩子，又知道什么呢，他偏偏又看出来了，哭有什么用，他的眼光里射出一股仇恨的光芒，把老管家的心射得寒颤了几下。

一个时辰，杜府上下二十九口人，只剩下了一老一少，一主一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