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51

锦觅本以为就此便一梦入忘川，不想，一日，却似生出些气力醒转过来。

她从羌活口中得知，是一个叫扑哧君的半仙给了润玉一颗灵药，润玉给她吃下之后，身体里累积的大半部分毒素竟然奇迹般的全都解了，现在身体日渐好转，相信不出几日便可恢复康健。

锦觅的病好了，可是，润玉却不见她了。

但她知道，他是在生她的气，气她对他隐瞒自己的病情。

可锦觅猜错了，润玉不是不愿见她，而是不能见她。

琼玉阁，润玉挥动召唤术召来彦佑，彦佑替他把了脉后，深深一叹，不说话。

“咳咳咳……”润玉掩唇轻咳几声后，放下手腕，语气淡淡：“先生，不知……我还剩下多少时日？”

“最多一年。”彦佑道：“而且，你体内的寒疾之症已深入骨髓，在这一年里身体的各个部位会每况日下，饱受病痛折磨，最终彻骨心寒而死，便是神仙也难救，简直惨得不能再凄惨了。”

润玉沉默良久，问：“先生可还有什么修炼身心的内功心法，能医治我身上的寒疾？”

“功法几年前就给过你了，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彦佑看了看润玉脸上苍白如雪的面色，摇头一叹：“小润玉，你那几年算是白练了。当时红箭那一击的灵力和魔气岂是你一介凡人能承受的，它已将你体内护住心脉的那股内息打得七零八散，荡然无存。旧时那几本功法对你而言已如同废纸，再无奇效。”

润玉捏了捏彦佑口中瞬间已变成“废纸”的那几本内功心法：“那可有药压制？”

彦佑点头：“有是有，但也只是延缓症状，减轻些许疼痛罢了。你即便吃了也无济于事。”

“又或者……”话音一顿，他又建议起另一种治疗方法：“你让小锦觅所在的圣医族废点时间精力，再炼制出一颗不死乾坤丹给你服下，在下以半仙的名义保证，那玩意儿的疗效确实不错，是个好东西。”

再炼制出一颗不死乾坤丹不知得需多少年？即便如此，那也要润玉还有命活到那个时候才行。

彦佑说了等于没说。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润玉将目光从几本“废纸”上移开，望向彦佑：“先生神通广大，变化莫测，应该知道润玉所言是何种药物……”

“打住打住，别给我戴高帽！”

但能从堂堂应龙夜神的嘴里说出这一番话，也着实不易，彦佑很受用。

只是不知道待他日润玉历劫归来后回到九重天，对此番言论还认不认账……

思绪回拢，彦佑摆了摆手：“在下就区区一半仙，学艺不精，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

“润玉不瞎。”

润玉指尖轻点了点案面，提起那日锦觅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妖魔袭击之事，猜到了彦佑与护着锦觅的那名魔女本就相识：“先生仅凭一己之力便打落了那支诡异的红箭，从当时您对敌之际所使用的身法，招数，法力，武器，威力……润玉便知晓，先生的身份恐怕不单单只是‘学艺不精’的‘半仙’这么简单！”

没想到夜神大殿眼下都成凡人了，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暗中琢磨起人来，丝毫不留缝隙。

“罢了，罢了，算我倒霉一时疏忽，平白无故自个泄了老底。”彦佑翻掌幻化出一青玉瓶：“这是凝魂丹，可以压制你的寒症，服下之后，身体和脉象看起来只要稍微弱一点，但与常人无异，任凭凡人医术再高明也诊断不出半分。但此药霸道，物极必反，你乃凡人之躯，服用太多会反噬折损你仅剩的寿数。”

沉寂片刻，润玉伸手接过彦佑手上的青玉药瓶，双眸细细地端详着，深邃清幽，实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彦佑看润玉那死沉死沉的模样又忍不住多一句嘴，郑重道：“咱俩总归相识一场，这药……小润玉，在下劝你考虑清楚。”

润玉回过神，将药瓶收起来：“多谢先生好意提醒，润玉心里有数！”

你有数个鬼！

灭灵箭的魔力致使得润玉元灵有亏，神魂受损，凝魂丹可以净元化气，调理他神魂上的损伤，对神仙而言，那是不可多得的疗伤圣品。

可对目前的润玉而言，凡人之躯一旦承载了过多的外在力量，再好的疗伤圣品都会变成最致命的穿肠毒药，爆体而亡。

更何况干娘最近心神癫狂，不能再让她这般疯魔下去了，如若让大殿早日结束历劫，与干娘母子相认，或许还可以劝劝她，解开心结。

“神仙不便过多插手人间命数，我也该走了。”彦佑捋了捋额前垂落的几绺发丝，拂袖化作一道流光，临了又在润玉耳畔念叨几句：“记住，没什么事千万可别再找我了。在下还想多活几年。”

“先生好走。”润玉作揖相送，但后面那一句话，他选择性忽略，只当没听清。

不找他，怎么可能呢……

锦觅住在南苑行宫一直是自由出入的，润玉并没有过多限制她在府中的活动范围。

自从清醒之后，到身体恢复康健，锦觅已经好多天没有看见润玉，沉积已久的思念让她如疯魔了一般地想着他，念着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

可是，润玉却不愿见她。

问楚遥，他便说润玉这段时间实在公务繁忙，暂时抽不开身见她。

为此，锦觅也不好为难于他，便开始每天熬一碗安神汤让楚遥帮忙送到润玉面前，而自己却在他的寝室门口徘徊，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堵人算了。

房内，面无血色的润玉外罩着披风站在门后面，一手端着锦觅亲自熬给他的安神汤，一手紧握着彦佑给他的药瓶子，双目透过细小的门缝静静注视着门外徘徊的锦觅，二人之间仅仅只隔了一道门。

觅儿，我该怎么办？

隔日来时，天空下起了细雨，锦觅照样雷打不停歇地来润玉寝室门口报到，却发现今日房门大开，可入房寻不到人影，又满心失望地走出来，站在门前的廊檐下，水眸望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发呆。

细雨朦胧中，庭前的昙花丛隐约有一人撑了一把油纸伞，在雨中漫着步款款向锦觅走来，一袭青衫翩然而至，袍带飘飘，身姿颀长，清雅胜似柳烟。

“润玉——”锦觅眼前一亮，欣喜唤了一声，冒着细雨飞奔至润玉伞下，仰头双目发光的望着他：“我醒来找不到你，问他们都说你在忙……”话语一顿，她略带委屈地控诉道：“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才故意寻借口不愿见我？”

“觅儿是觉得我不该生气？”润玉将撑着的伞倾向锦觅一边，一手挽起袖角温柔拭净她额角被雨淋到的湿发后，顺势将发丝捋到耳边：“身子方见好便毛毛躁躁的，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大半，先随我回屋换身干净的衣裳。”

话毕，润玉牵过锦觅的手心捏了捏，撑伞带她移步寝室。

锦觅站在屏风后揭下面纱，正准备解衣时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哪可能有干净的衣裳在润玉这里。

她将头探出屏风，看了看坐在外边正在看书的润玉，红着脸小声道：“润玉，你这里没有我的衣裳。”

润玉一怔，“倒是我疏忽了，你且等等。”他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一套水纱红衫的女子衣裙。

润玉这里……怎么还会有女子的衣物？

正当锦觅疑惑不解，润玉将衣裙递给她的同时也给出了解释：“这是我母妃旧时的衣裙，与你合身，若不嫌弃且先将就穿上。”

先王妃的衣裙？难怪一眼瞧过去，颜色款式精致华丽。

锦觅接过衣裙回到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响起，润玉翻书的动作一顿，背过身，紧闭上双目越想不在意，屏风后的声音反而越清楚，慢慢的，脖颈淡青的脉络旁泛起浅浅的粉色。

过了片刻，屏风后传来锦觅的声音：“我穿好了。”

闻言，润玉回眸一顾，锦觅轻拂衣袖正款款向他走来，一袭水色落霞锦衣裙，两边前臂挽着一条红色披帛，容颜精致秀丽，明媚盈春，确实美的不似人间颜色。

“润玉？”锦觅倾下身，伸手在润玉眼前晃了晃，：“你的书拿翻了。”

润玉一手抓住眼前的柔荑，捏了捏柔若无骨的触感，眼睫轻颤，别过脸：“书不重要。”

放下书，他携了锦觅于一旁的铜镜前坐下，与她一起凝望着铜镜前的他们，青雅衣衫，水色红裙，相得映彰。

润玉指尖捋了捋锦觅额际的碎发，拨掉她绾发的灵芝发簪，一头青丝如瀑，直直垂落披散开来，秀发乌黑亮丽，如绸如缎。

他拿过妆台上的象骨梳，撩起一绺青丝，一遍又一遍，动作轻柔地梳理着锦觅披散于后背的一头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