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渡风

道家天宗，祁连仙境。

十多岁的小女孩扎着高高的发髻，一身墨绿的衣裙将其与周围的植物融为一体，她抱着把与她几乎等高的剑站在一块石头上，两袖拢风。

在她面前不远处，有六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中间围着一个比站在石头上的小女孩还要年幼的娃娃。娃娃面无表情，一双浅色的眸子无悲无喜，她一手持着一把普通的剑，一手举过胸前，食指与中指并立，口中缓缓吟唱。

六位老者结了一个阵法，意欲控制住娃娃的法术，然不知为何他们竟然都觉得力不从心，且心中同时升起一种恐惧——这个娃娃的内力究竟有多深厚！

身着掌门道袍的赤松子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石头上的小女孩，小女孩眼中神色十分玩味，冲他耸了耸肩。

女娃娃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小女孩心说不妙，果然在下一刻就见阵法四周的长老们纷纷飞了出去，女娃娃却还是纹丝不动。

见女娃娃的内力有外泄的趋势，但她似乎还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内力，赤松子欲上前，却被一道身影拦住。那人一点女娃娃的额头，女娃身边的内力才缓缓消散，而她也往下一倒，昏了过去。

见到来者，赤松子与站在石头上的小女孩皆是神色一凛，小女孩一改方才目中无人的态度，与赤松子一起向那人行礼。

来者北冥子，道家前任掌门。

北冥子也不怎么理会赤松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看见他了，便转而向小女孩，道：“君渡，你觉得她怎么样？”

小女孩君渡老气横秋，对着天宗前掌门也无半点惧意，直言不讳道：“我早在她刚入门时候就说过，这小丫头必有大成就，是你们不听我的话——我看人还没出过什么错。”

天宗之内还没有人敢这样与北冥子说话，赤松子顿觉后背一阵冷汗。不过北冥子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对她的态度也算是习以为常，只是一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误。

君渡长长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对赤松子道：“这下你也不用担心我不愿意接掌门之位了，往后有晓梦这丫头替我顶着，不仅内力深厚，而且又是你的亲师妹，真是完美的不能再完美了。”

赤松子惊道：“什么叫我的亲师妹？”

君渡挑着眉毛看北冥子：“我的意思前辈应该能明白吧。”

北冥子一摸长须，叹道：“如此看来也是因缘。”

君渡啧啧称赞道：“可不是，要不是我验过这丫头的魂魄，还真要觉得她也是方士转世呢。”

北冥子点了点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问道：“如果是你，面对他们六人的合力攻击——”君渡浅笑，神情完全不似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她道：“不堪一击。”北冥子亦笑：“不愧是方士转世，南岫前辈承让了。”

君渡一摆手，像是不太想要听到这个名字一般，皱着鼻子道：“方士本就是法术之祖，我比你们强些也是无可厚非。如今距离上古时期早过去上万年，离西周灭亡也有几百年，那些高深莫测的法术，想学也没有传承，如今你们——我们道家也就是修身养性罢了。”

*****

多年不曾收徒的天宗前任掌门北冥子收八岁的晓梦为关门弟子，一时天宗人宗皆议论纷纷。

唯有身居高位几人岿然不动，也不为言语所左右。

晓梦跪在北冥子面前，问道：“不知晓梦何德何能，竟让北冥前辈收我为徒。”

一旁一个穿着打扮略显随意的小女孩冲她吐了吐舌头道：“就凭我保举你呀。”晓梦秀眉微皱，她记得此人是那日自己与长老比试是站在石头上观战的小女孩，却不知她的身份，于是问道：“你是谁？”

小女孩十分不满，皱着鼻子道：“我叫君渡，是你名义上的师姐——对我可要尊敬一点哦。”

北冥子似乎对君渡没什么办法，只能咳嗽两声道：“君渡。”

君渡这才吐着舌头不说话。

北冥子已经五十年不收徒了，此次收徒后也未对晓梦有多少管教，只是将平日里普通弟子不能看的心法书籍交给晓梦，让她自行参透。

五年后有赤松子与人宗逍遥子“妙台观剑，天人之约”，赤松子意料之外落败，道家镇门之宝雪霁交于逍遥子执掌。

第二年，赤松子病逝。

接任掌门君渡不知所踪，天宗一时群龙无首，北冥子不得不再出关主持大局。

*****

君渡扛着秋骊找到北冥子。

北冥子一抬头，惊讶道：“怎么了？”

君渡道：“先前定下我是下任掌门，如今——我有些事情，你把这个位置传给晓梦吧。”北冥子一愣，问道：“以什么样的理由？”

君渡耸了耸肩，对此事毫不在意一般道：“随便什么理由，我都无所谓。秋骊放在这里，早几百年它对我认了主，你让晓梦择日也认一下吧。”

再后来，天宗传出消息，门派弟子君渡“离经叛道”，已被剥夺继任掌门身份。

而这时候君渡已经离开祁连仙境数个月，她回想自己从前也是天宗内受人敬仰受人羡慕的天资无双的弟子，可如今风水轮流转，她已经和往昔不同了。

君渡斩下一棵草药，将之揣进怀中，望了眼一碧如洗的蓝天，微微笑了一笑。

回路长长久久，有晚风吹过，青袍衣衫被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