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妃嫣然

御花园佳木葱郁，奇花灼灼，玄凌择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散步，齐月宾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玄凌忽然转身，齐月宾吓了一跳，立刻停住，鼻尖撞上玄凌的胸膛，清苦的瑞脑香扑面而来。

玄凌从未和女孩如此接近过，心烦意乱

玄凌.“你总跟在我背后做什么？”

齐月宾偷偷抬头，见他没有不豫的神色，松了一口气，微微抬高声音，理直气壮道

齐月宾“臣女初到宫中，人生地不熟，不跟四殿下跟谁？”

玄凌语塞，重重“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齐月宾赶紧小跑追上他。

突然，不远处相携走来一对华服男女，玄凌骤然色变，跪下行礼

玄凌.“儿臣拜见父皇，拜见舒娘娘。”

齐月宾对两人的身份了然于心，紧跟着跪下

齐月宾“臣女拜见皇上，拜见舒贵妃。”

当今圣上年号隆庆，极为宠爱舒贵妃，亲自赐名阮嫣然。舒贵妃本名移光，原为摆夷罪臣之女，与浣碧生母何绵绵相识，后为知事平章阮延年认为义女。隆庆帝纳其为舒妃，昭宪太后不满于其出身，不许其在紫奥城册封，隆庆帝便召集国中能工巧匠，在太平行宫筑桐花台迎接其入宫行册封嘉礼。后来舒妃曾遭到太后的虐待与刑拘，直至昭宪太后薨逝，舒妃诞下六皇子玄清，才在紫奥城中加封为贵妃。太后在时，迫于太后威信，隆庆帝不能接她入宫，为纾解相思之苦，舒贵妃时常弹奏二人的定情信物长相思，太后崩后，隆庆帝接回舒贵妃，失而复得，隆庆帝对舒贵妃更加宠爱，不惜废去对她不满的皇后夏氏。夏氏被废，祝修仪上书舒贵妃狐媚惑主，携后宫长跪不起，请愿赐死舒贵妃，惹得隆庆帝大怒，下令废去祝修仪名分，一生禁足于承光宫中，这是大周有史以来第一次封宫。尔后舒贵妃很快诞下一子玄清，隆庆帝对其爱若珍宝，躬身教导，玄清少时便显出聪慧，这使得其他本就不受宠的皇子们更加黯淡。

而玄凌的童年，就是在玄清与舒贵妃的阴影下长成。

自从前朝与后宫没有了二人的掣肘，隆庆帝与舒贵妃时常出双入对。适逢隆庆帝心情好，他挥手让他们免礼，和善问道

隆庆帝“这就是琳妃请旨养在上阳宫的齐丫头？”

齐月宾终于知道玄凌遗传自谁了，但面上仍毕恭毕敬

齐月宾是

舒贵妃恬静一笑，眉眼间皆是说不出温柔婉约，恰如写得最有情致的一阙宋词

舒贵妃“四殿下也快到娶妻的年纪了，琳妃姐姐未雨绸缪，自己养大的儿媳妇总比外人亲。”

齐月宾心想，那是你不知道侄女比养大的儿媳妇更亲。

舒贵妃“陛下，四殿下到了娶妻的年纪，清儿也快了，到时您可不能亏待了清儿。”

隆庆帝顿时心生爱怜，将舒贵妃拥入怀中

隆庆帝“朕一定会为清儿择门更好的亲事。”

看着隆庆帝满眼舒贵妃与玄清，丝毫不再提及他们母子，玄凌紧紧攥着拳头。

玄凌.“若无其他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隆庆帝不耐烦地挥挥手，得到允许，玄凌几乎落荒而逃。

齐月宾“殿下，殿下！”

追到一片桃花林里，齐月宾焦急地大声呼唤，因为急剧跑步，她气喘吁吁，脸上一片清艳绯红。

齐月宾“殿下，您乱跑什么，叫臣女一顿好找。”

玄凌.“放肆！谁让你这么和我说话的。”

齐月宾怔在原地，露出害怕的表情。

玄凌见状已经后悔，只是碍于面子不肯示弱，但马上，她开始小声啜泣，最后声音越来越大，泪珠涟涟滚落。

玄凌慌了，连最后那点怒气也消散了，他最害怕看女孩子哭，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玄凌.“你哭什么。”

他紧张道

玄凌.“我错了还不成吗。”

齐月宾哭得抽抽噎噎，上接不接下气

齐月宾“臣、臣女不敢。”

玄凌顿时乐了。

玄凌.“都这种时候了，亏你还能想着规矩。”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正值桃花盛放时节，枝头一瓣瓣粉白碎玉与齐月宾身上的酥粉襦裙相映成辉。

#玄凌“自幼，父皇就偏爱六弟，无论我多么努力，他都只看得到玄清。”

玄凌.“从前我只怨怼母妃不得宠，还奢望能得到父皇正眼相待，可如今我懂了，父皇的心早就都去了舒贵妃那里，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与玄凌并肩而坐，齐月宾此刻深深注视着玄凌，他还不是日后那个运筹帷幄、心思深沉的帝王，他还不知道他的母妃与皇叔偷情，他还没有经历过丧妻之痛，他还没有日后的杀伐决断，只有少年人独属的纤弱与敏感。

玄凌.“罢了，等以后六弟当了皇帝，就让他赐我一块肥沃的封地，做个尊贵的王爷去。”

齐月宾“为什么不做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士，那多惬意啊？”

玄凌.“那也不错，只是君子远庖厨，我大概要像伯夷、叔齐那样饿死了。”

齐月宾坚决道#齐月宾“臣女不会让殿下饿死的。”

玄凌.“你一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小姐能做什么？”

齐月宾“古人云，有志者，事竞成。臣女可不像殿下那般没出息。”

玄凌.“是啊，有志者，事竞成，我竟不如你一个女孩子想得通透。”

玄凌.“看你懂得五柳先生的诗，可曾读过些什么书吗？”

玄凌第一次有此问。

原著里他就喜欢性子温婉有才情的女子，譬如朱柔则，譬如甄嬛，譬如徐燕宜，而安陵容之流始终没有独宠。

齐月宾“臣女不才，但好歹对各代书籍都略有涉猎。”

齐月宾虽然是武将之后，但齐母出身书香世家，看不惯好好的女儿学那些个舞枪弄棒，齐敷又是耳根子软的，她只能每天含泪被齐母耳提面命着读书。

玄凌.“哦？”

玄凌眸光变幻，含了戏谑，

玄凌.“那我问你，对于'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作何解？”

这是昨日上书房师傅提的问题，连玄清的回答都不能让师傅满意，你还能答上来不成，玄凌自得地想着。

“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出自《昭明文选》，旨在说明文章的内容和神韵，都应当像君子一样，具有风度，不可以太过浮华，也不能够不具备美感。

玄凌这小屁孩问得不可谓不毒辣。若她答不上，无异于自打嘴脸，但若如此回答，未免中规中矩，让他笑话自己照本宣科。

齐月宾“'文质彬彬，有君子之致'是说文章应有君子风度，不可浮华，亦不可俗气。”

玄凌眼中浮起笑意，刚要张口嘲讽。

齐月宾“但此句不过一家之言，臣女愚见，'踵其事而增华，变其本而加里'，文章应推陈出新，雅俗共赏，若都要拘泥于君子风度，何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踵其事而增华，变其本而加里”也出自《昭明文选》，此举意既能表明她对此书熟通文意，又能引出自己的观点，画龙点睛。

玄凌.“好一个'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不愧为陆放翁的至理名言！”

齐月宾“臣女戏言，让殿下见笑了。”

玄凌.“一口一个臣女，你也不觉累。”玄凌惊奇道，“用'我'就好了。”

齐月宾“臣女……我谢殿下。”齐月宾似乎有些不适应。

玄凌.“看你方才伶牙俐齿，怎么现在这般蠢笨？”

齐月宾“我才不蠢呢！”

玄凌.“看，这不用的挺好么。”

两人嬉笑怒骂，晕染开一路美好的青葱岁月，窈窕的少女与清隽的少年并肩而去，背影宛如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