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此身命无常

小阿俏耽搁了一会儿，将药拿上二楼的时候，青词已经几乎昏睡了——确实，她身子虚，这么大病一场，得中西药交替用着，一刻都不敢出错。之前能够有精神说几句话，也亏得夏俊林尽了心，搂在怀中喂粥喂药，又用早先备好的药水给她降温……

想到这些，小阿俏眉间微微一动，上前将青词缓缓扶起来：“青儿，先吃点退烧的药……”

青词意识不清，可也认得出小阿俏的声音，下意识地往她怀中钻了钻，对塞到口中药片也是照单全收，又就着送到口中的温水咽了下去，这才重新躺回了被子里。

转首看着夏俊林，小阿俏无奈低声：“青儿身上不适，我先不带她回去，不过……为了她能安心，我也不能回去。”

夏俊林一脸无谓：“好啊，阿俏姐愿意住多久便住多久。”“那……我跟青儿一起，你去别地儿睡！”“休想！”夏俊林一口回绝，小阿俏当场站起来：“你别得寸进尺！”

“阿俏姐若是觉得在下照顾不周了，就请便吧。”夏俊林也不跟她多费口舌，而小阿俏平日里再是气势夺人，如今因着青词也只得暂时忍气吞声：“你若是敢对她……”

她的话没说完，夏俊林转首过去，明显没有要听的意思——小阿俏凝着眉：“夏师爷，你等着，等青儿身子好了，咱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阿俏姐不会忘了吧……”

“没有夏师爷的情毒，她不用受这份苦！”小阿俏压低声音，愤愤而道。夏俊林凝着眉，冷着脸：“只要别让她病成这样，你就算真的临时找个男人顶包，我也不怨你……药是我下的，这个我认！但是明明有办法不让她受风寒之苦，阿俏姐你还……”夏俊林没再说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蹙着眉头，神色凝重。

“你……”小阿俏虽然有些气苦，可是转念一想：话也确实不错，可是……

“我说了，我们女人的心性，不如你们男人。我之所以没有这么做，皆是因为青儿，”小阿俏神色黯淡，“青儿跟我说，她说她不愿。我也不能……你们男人不在意女人的看法想法跟自身的意愿，我们女人可是很在意的……”

“……”夏俊林再次沉默，小阿俏低声一笑：“罢了，我就信你一回——你若真是有心，好生对她，若是敢将她当做个玩物，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小阿俏转身出了门去，回头瞧了瞧昏睡着的青词，低低地自语了一句：“你这卧室的门锁都坏了，要我在这儿睡，我自己还不放心呢！”

夏俊林略略一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坐在床边瞧着昏睡着的青词，眉头蹙得更紧：小阿俏那话，实在没办法不在意，可是不将她当做个珍奇物件赏玩，还能当做什么呢？

在夏俊林心中，女人生来就如同物品一般，不过优劣之分相较其他物品而言明显一些罢了——如青词这般，该是“只应天上有”的珍品，自敛光芒蔽身积尘之下，却还是教他发现了。他虽然自觉幸运，却也从未觉得她还应该落到别处……

他看上的，就是他的，这是他夏俊林生来的自信！

到了傍晚时候，青词终于醒来，精神又较之前好了一分。也许是因为瞧见守在床边的小阿俏吧，她轻轻地笑出声：“阿姐一直陪着我么……”

听她嗓子低哑，小阿俏赶紧给她倒了杯水，喂到她嘴边让她喝下了，才娇笑道：“当然啦，姐姐在这儿，你就放心好了。你的身子虚，这次又病得太急，我也不想让你太累着……等好些了姐姐再带你回家也是一样的！”

“我听姐姐的，”青词点了点头，神色微微黯淡，“那……他……”

小阿俏知道她心中忧虑，可也不愿接茬，只是推说道：“青儿你不知道，今晚‘双春会’要开唱了……注定是个大热闹啊……”

青词微微怔忪，小阿俏也不再多说，只说是有大事儿，过了今晚有夏俊林忙的，说不定他就回不了家了……

果然，那天夜里，警察署长徐国良被杀，杀人者乃是令人闻之丧胆的暗杀王，传说中的“北老九”汪雨樵！

待青词知道这事儿已经是次日傍晚，夏俊林回到了家里，小阿俏不禁有些惊讶：“案子了结得够快啊，我还以为怎么着也得有十天半个月呢，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汪雨樵了？还是说，找了个替死鬼出来……”

“沈青山为求自保，把梦楼春推出去了。”夏俊林声色平淡，一旁的青词却打了个寒颤，小阿俏察觉，伸手搭在了她的手臂上做安慰状，正要开口说上句什么，夏俊林又次开口：“李新力要跟着严华光临你的凤鸣楼了，不回去招呼？”

小阿俏微微一笑：“正好，青儿也好得差不多了……”

“好得差不多，那就是还没好。”夏俊林的言辞之中带着些微胁迫的气势，若是别的事儿小阿俏自然是不以为意，可是事关青词，她不得不慎之又慎。转首瞧了瞧，青词确实垂了目光一言不发。

小阿俏神色黯淡下来，明艳的妆容一时也掩盖不住满脸的落寞无奈：“青儿……我去扛着他们，你别怕，横竖姐姐都会护着你的！”言落，她看向夏俊林，他神情冷漠似有所思，她也不管他心中在谋划着什么，只是提了声气：“夏师爷，看来你也很明白青儿在担心什么，她担心的事儿，我会替她守好，你这儿……你也别觉着是我输给你了，我是输给了青儿，我愿意输给她！将她安置在你这儿，也只是临时而已，若是下次我再来她有了什么不对的，夏师爷……”

“阿俏姐，同样的话说了太多遍就没什么意思了，请吧。”夏俊林并不起身，小阿俏冷笑一声，将花国四美的花媚留了下来，带着其余三美回去了凤鸣楼。

青词看着她们四人离开的身影，看了很久，花媚在一旁瞧着，打算安慰一声，抬眼却见夏俊林一副冷脸，当下凝神提息，生怕他要对青词做什么——然而他若真做什么，凭她的力量却也抗衡不了，虽然因着身后的势力，夏俊林不会跟她来硬的，然而现下毕竟身在夏公馆……

“花媚姐姐，你们花国四美的名号，为什么所有人都怕呢？”青词收回了目光，转而看着花媚，“明明都是女人，梦楼春梦先生的名号，上海滩也是有无数人都仰慕着的，她怎么就……落了这样的下场呢……”青词说着，眼中已经蓄了泪。花媚看着，心中也忍不住一疼，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来。

一旁的夏俊林冷凝着神色，看着青词那样，心中微微一紧，上前将她的手紧紧攥着：“你是怕我跟沈青山一样？”

青词低眉，不愿看他，花媚却冷笑一声：“恐怕夏师爷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你们男人的事儿，我们女人愿不愿插手，都是得担着风险的，能不能活，都是命……”这么说着，花媚却也没见夏俊林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转而瞧着青词，她大概也是沉浸在梦楼春的死讯里，转念再一想，大阿姐的话都说明白了，谅他夏俊林一时也不敢将青词怎样——如此，花媚轻笑一声后道：“青儿妹妹，你也别想太多了，横竖都有阿姐罩着，你不会被谁害了的，早些休息，身子大好了，咱们一道回去。”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待她走后，夏俊林手上使力将青词拽入自己怀中，青词倒也没有太抗拒，只是整个人透出的都是一种“认命”的状态。夏俊林也不介意：只要你乖乖的，乖乖地待在我怀里就好……

“我跟他们不一样……对你，我不会……”

他说得极低，他想，她是能听到的，他也只需要她听到——然而他臂上觉得微微一沉，才觉她竟已昏睡过去。

昏睡，也好。阿词，你本就不该太清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