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飞花 八岁（四）

入院二十天后，叶冲身上的皮肉伤逐渐愈合，而筋骨和脏器的恢复自然不会太快。清泉上野就以方便照顾为由，将他接到了家里。

和刚入院时一样，他每天都能睡上近十六个小时，睡着的时候远比醒着多，即便是这样，病态的脸色却依然没有好转。

这天，叶冲正从厚厚的棉被里钻出来，闭着眼睛坐在床上。身上的睡衣是按照他的尺寸订做的，却仍有些宽松，露出更为消薄的锁骨。似是未完全清醒，呆坐半晌过后才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发出一声初醒的嘤咛。

房门被打开时，他正侧过身子准备下床，一只脚还没挨到地面，随清泉一同进门的四个医生模样的人已经围在床边。

“父亲……”

叶冲忙缩回脚，两手抓紧被子边缘，看着医生将一些不认识的仪器摆放在床头。

“他们是来给你治病的。”

清泉并没说谎，这四个人是经由宫本介绍来给叶冲治病的。他不知道从哪里听来针灸电疗可以刺激穴位，或许对叶冲神经系统和记忆的恢复有效。清泉本来对此已经不抱希望，甚至安于这种久违的父子情。但今天军政厅的会议针对那批被炸掉的军火进行了一次总结，近一个月的时间并没有让军方的元气恢复过来，事情的后果又被重提。于是，他便清醒地将自己从这二十几天的父子相处间抽离出来。

不管有没有效果，只不过是一试。

叶冲心思细腻，他从清泉一晃而过的神色里看出了什么，这种不能从父亲那里受到保护的危机感让他顿时紧张起来，趁着几人忙活仪器的功夫，找到空档，掀开被子试图溜走，却被清泉一把抓住手腕反手重重掼在床上。

“不要任性！”

听到这句冰冷的呵令，叶冲眸子里立时漫上水雾，抿着嘴不敢出声，连刚才扯动伤口和右腿上的锐痛也一应压下，顺着几人稍显粗暴的动作被翻趴在床。

身后衣服被掀开，他只有抓住枕头边缘，静静等待着不可预料的动作。

“哼……”

一根连着导线的针刺入叶冲一边肩头，电疗特制的针并不细，进入时是穿刺一般的异物痛感。叶冲仍抱着一线希望，微微抬起那双噙着泪花的双眼，看向清泉。

但清泉上野显然没有喊停的意思，他拖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叶冲疼白的脸，怜意只一闪即逝。

随着第二针的刺入，叶冲便也错过了清泉眼底的这抹颜色，只将头向枕头里埋得更深，像只试图将头部埋进沙堆里的幼崽，掩耳盗铃地阻隔着外界的危险。

等到左右两肩和腰际的十二个穴位都已没入电针，两人上前将叶冲几处能活动的关节按住。随后“咔哒”一声，电波沿着导线到达针体，带来持续的轻微震动。这种疼虽然不剧烈，但要生生持续半个小时，银针插进穴位的异物感和震颤更让叶冲十分恐惧。他尽量克制着身体的抖动，担心那十几根针会随着他的动作钻得更深。

清泉上野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看着叶冲额头的冷汗随着电流的起伏一波接着一波滑落下来，香槟色的丝绸枕面已经被大半浸成浅褐色。他撑着扶杖的手掌几不可查地紧了紧，随后起身走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走出门外，叶冲将半埋在枕头里的脸探出半截。清泉的离开，让他心里有些微微发酸。现在，没有人会赞许他的忍耐，他便由着泪水从眼睛里开闸涌出，一颗一颗砸在浸湿的枕面。

等到漫长的半个小时终于过去，叶冲已经没力气再翻个身，任由医生将电针拔出，静静地趴在床上，只是仍旧一声声地抽噎着。几分钟后，他的脑袋又开始昏沉起来，浓密的睫羽扇了两下，小脸挤在枕头上，微张着樱唇，昏睡过去。

片刻后，房门把手缓缓扭动，清泉慢步走到床边。见床上的人仍保持着治疗时的姿势就睡着了，肩头和腰际的电针孔周围泛着大片淤青的颜色。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掀开的睡衣盖好。在盖上被子时，或许是触痛针孔，叶冲皱起了眉头，睡梦中带出一声哽咽。清泉探手拨开他额前湿成几缕的碎发，抚上额头，触碰初时的冰凉开始微微发烫，他还是露出担忧的神色，悄然以指背拭去他脸上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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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冲崽子花式逃避治疗惹怒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