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直等了许久，众人脖子都疼了，裂谷里却始终静悄悄，不见动静。

红姑对搬山这边一直未曾松懈，见鹧鸪哨与师弟二人系了钻天索便敢下山崖，端的是身手了得，也不由高看他一眼。

正当这时，忽有响箭破云而出，裹挟着尖锐的箭鸣，由鹧鸪哨二人之间穿过，直射向半空，正是卸岭约定好的讯号。

众人撸胳膊挽袖子，俱称“甩了”，纷纷请缨下墓。

陈玉楼颇觉快意，但到底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于是道：“大家莫急，我先带三十个弟兄下去一探究竟。”

当即选了三十个利索的好手，亲自率领，抬了蜈蚣挂山梯就要下这断崖。红姑与花玛拐自然跟着忙活起来，准备一道下去。

荣宝原本跟着红姑，这下倒是没人管她了。按道理说眼下正是逃回寨里的好时机，如今却踟蹰着抬不起脚了。

先前的告诫犹在耳畔，她想了想陈玉楼对着罗老歪时的眼神，还是决定乖乖听话。

只是望着那断崖深渊，总觉得心绪不宁。恍惚间似看见万千毒虫肆虐，听见众人惨叫连连。火光冲天，把那草编的蚂蚱给烧断了翅膀，蚂蚱的主人给熏红了眼。

她自小便时不时可见些旁人不可见的画面，且十有八九都会应验。阿妈说她生来开灵台，能通三十六堂神七十二堂鬼。但她胆小，不愿意学。阿妈也不强求，只让她莫去存阴地，便不易见鬼神。

荣宝教那画面惊出一身冷汗，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哥哥！你也要下去吗？”

陈玉楼被扯住了袖子，见是荣宝，便耐下性子道：“你也听他们叫我一声总把头，既如此，自当身先士卒、同甘共苦才是。你老实找地方坐着，等我上来。”

荣宝却拽着他不肯撒手，“哥哥别去！那下面好多雷公虫，密密麻麻，有个比人还大！”

苗地管蜈蚣叫雷公虫，陈玉楼听她讲的煞有其事，只觉得好笑。

山里有虫子，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蜈蚣喜阴，这山崖底下藏得多些，又有什么稀奇？

至于什么“比人还大”，陈玉楼根本不信。只当她离了人心里慌，说些小孩子话，不想他走罢了。

荣宝见他不以为然，慌忙道：“我阿妈是大巫，哥哥你信我，下面危险，真的不能去！”

苗地两大传说，一是蛊虫，二是大巫。

苗巫厉害，陈玉楼虽有所耳闻，但却不曾亲眼见过。何况如今这世道，哪有不问苍生问鬼神之理？

“你阿妈是苗巫，难不成你也是？”

荣宝被他这话噎住，支吾道：“我，我没学……”

又见他扯出袖子要走，荣宝更是着急，一下环住他的腰，紧紧抱着不给走。

陈玉楼教她这一下给抱懵了。

饶是知晓众人各自忙活着，想来没工夫注意到这边，还是有些心虚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忙去松这小妮子环在他腰上的细胳臂。

“撒手！”

可只要一拽开，她又立马抱上来。几次三番，难缠的厉害。搅得陈玉楼只好叹了口气，同她讲道理。

“我知你是好意，可现如今民不聊生，湘西那许多灾民便是许多张嘴。我等原就是为赈灾救民而来，箭在弦上。纵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上一闯！”

感到环在腰间的胳臂有所松动，他继续道：“既来了，断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若我真折在这儿了，那便是天意难违。”

说着拍拍荣宝的小细胳臂，示意她该松手了。

荣宝听他为了赈灾而来，知道是无论如何也劝不动了。只好缓缓松开了胳臂，又从颈间取下了一枚挂件，硬塞进他手心里。

那挂坠犹带体温，陈玉楼接过手，仔细瞧了瞧，似是由什么动物的盔角制成的，上头雕了只雄鸡。因常年佩戴包了浆，半透不透的有些玉化。

“护身符啊？”

荣宝点点头。

“属鸡的？多大了？”

“过了能央十六。”

方才心急，搂他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此刻见他把自己那护身符贴身放在胸前，荣宝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答得也有些忸怩。

“能央”就是苗年，各地区过的时间并不一致，从农历九月至正月不等。因此陈玉楼也不问具体的，就当她虚十六了。

见她此时才知道脸红，不由笑骂了一声，“小丫头片子。”

又瞧她眼圈红着，分明还是担心，便揉了一把她的脑袋。

“不该你想的事儿就别瞎想。想要某的命，也得看那阴差敢不敢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