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

他是一个幸运儿。

—————————————————————

米瑞斯安静地跟在若水身后。

若水拎着提灯，走在前面带着路。提灯的光在地下室的白墙上晕开一团团橘黄。这个空间很是阴冷，潮湿的气息像杂乱的丝线缠覆在鼻腔上，隐隐约约的水声如同蛰伏酣睡的野兽的心跳。

再深入，年轻神祇的眉渐渐蹙起。越来越浓重的铁锈气息朝他涌过来，令人作呕的甜腥味灌满了他的胸腔。

而这位银发侍从提着灯安静地走在前面，仿佛对周围的一切无知无觉。

—————————————————————

怀亚特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石碑，表情也是木木的如刀刻斧凿一般。

他想他该天真烂漫一回的，该理所当然地想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石碑被普普通通地刻上了“辉夜”两个字而已。这一切都普普通通什么都代表不了。

他惯会胡搅蛮缠的，在圣地时，谁到最后不会顺着他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吵小闹？

然而会包容他的无聊的老头子们早就死得连一点灰都不剩了，和当时不允许他出去疯玩一样不近人情地连让他痛哭流涕的地方都不给他，更遑论姐姐。

还有标杆一样的使者们。

圣地之子并不是没想过这些人全部都已经死透了，但当初幻境里他能挥下弯刀，心里到底还是幼稚极了地存着这样一个念想：就像米瑞斯一样，之前一个个不见的那几个人，总归也都活着吧？

潘多拉殿下都还在的。青鸟和辉夜，总该、总一定还在吧！

怀亚特扯了扯嘴角，从嗓子里窜出几声不成调的气音，像是笑的：“喂，改行了……什么时候喜欢上雕刻的……啊？……”

回答他的是沉寂。这栋建筑常年不见光也不通风，怀亚特被这浓重的湿闷死死噎住，再想开口说话时徒有哑然。

他眨了眨眼，狠狠吐出一口气，真真切切地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他不会是被你这个狼崽子咬死的吧——哈哈！……啊？！”

被揪住衣领的君对上怀亚特愤怒的眸子，突然云淡风轻起来，探身到他耳边：

“很遗憾，并不是——他很幸运，是自己平静地消失的——或者说，我还想问问你，他为什么会自杀？”

—————————————————————

“这里曾经关押着一个幸运儿。”

若水的声音终于轻轻地响起，微润的嗓音柔和得像是在讲一个美好干净的童话。

“幸运儿？”

米瑞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试图想要在若水身上找到反讽的意味。然而银发侍从眉眼柔顺，淡然通透得像是天边轻纱般的云烟。

“他能许下一定能够实现的愿望，直到现在，从未失效。他是一个幸运儿。”

年轻神祇瞳孔骤缩。若水走近半人高的铁笼，伸出手抚摸一根铁棒上斑驳的锈迹。

“因此他被关押在这里。在最后的献祭仪式上，作为祭品的他又幸运地成为唯一一个活下来的生命。他是一个幸运儿。”

“没有什么是没有代价的，何况是这样一种能力，”米瑞斯摇摇头，他抬头看向若水，目光炯炯，“他——你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光之神大人，”若水仍然平静，他郑重地向少年行礼，“神域的疫情已经结束。我会帮助您出去，只要您答应不会把未央阁列入您征伐的对象。”

“我也愿意许给您一个愿望：比如，您永远不用和您的亲人刀剑相向。”

米瑞斯的心一沉。他恍然惊觉，“命运”，不知何时已经成为悬于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