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10

这个故事虽是述说得简短，却不可谓是不曲折。而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柳寒烟没有交待，但聪明如郭旭，早已经猜到了——当年的那个稚童，很显然便是这眼前人了。

“郭旭，你可知道那个孩子当年为何会在顷刻间惨遭灭门之祸吗？”白衣人的口中轻轻吐出了三个字——“文、字、狱”。

作为一个江湖人，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完全没有耳闻，但也绝对谈不上熟悉。而当得知它落到了眼前这个白衣人的身上，郭旭心有戚戚，有心想出言宽慰几句，但他同时也知道，眼前的这个如此骄傲，任何的怜悯对他而言，莫不是另一次的伤害？

于是，他只是默默地望着他，凝视着他——柳寒烟的眼眸古井无波，话语平平淡淡，仿佛那过往的辛酸悲苦俱是别人的故事，而与他自己殊无关系。

是怎样的生活炼就了今日沉静冰寒的你。这般想着，郭旭的心头不由地一窒，面上却依旧带着温润和煦的浅笑。

“本来我亦未料到这段往事还会有现世的一天。这倒是得感谢你郭旭啊。你的确是个不错的倾诉对象，只可惜。。。。。。”话及此处，柳寒烟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片刻，他便收起了眸中的感伤，复抬起头来，勾起唇角道：“也罢，咱么还是来喝酒吧。”

而这个清浅的笑容却瞬间灼痛了郭旭的心。

终究，郭旭亦扬唇朗笑道：“好，我们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

片刻，柳寒烟的手中多了一物——一支箫，箫身是朱红色的，却带着金色的暗纹，他凝眸其上，沉默了片刻，置于唇边。

俄顷，乐曲便在空中流淌开来，初时虽低沉却并不显得哀伤悲戚，而后更加舒缓婉转。

郭旭仔细谛听了片刻，索性放下了酒杯，站起身，在院里踱了几步，信手折下一柳枝，和着那低低的箫声，带着几分醉意，当空而舞，风动衣袂，随发而飘。

柳寒烟的面部似乎亦多了几分柔和，索性亦从桌旁站起身来，且吹且行，时而与其对望一眼，眼眸之中盛着浅淡却真切的笑意。

这二人，一袭白衣，一身紫袍，一个低眉，一个回转，似是共诉着这人世间的悲欢缘劫。

彼时郭旭舞得兴起，一个回身，柳枝扬起之际，不经意间撩过了柳寒烟的发髻，带着几分力道挑断了他的发带——满头青丝倾泻如瀑。

曲未尽，而箫已离了唇畔，然余音尚在。

月色之下，柳寒烟眉若远山，眸如清江。

郭旭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人还是那人，却分明又不同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半晌，郭旭朝她走近一步，诚恳地致歉道。

“罢了、罢了。”柳寒烟朝他摆了摆手，将箫搁在了石桌上，随手理了理头发。

既已被他看到了自己的女装模样，加之一时手边无簪，她便也懒得挽发或束发了，索性一头鸦色长发尽数披在了脑后，倒并不显得十分凌乱，反而减去了几分她身上的孤寂清寒。

“未想到，真是未想到......”看柳寒烟并未因此而着恼，郭旭才算是放下了心来，一面大大方方地凝眸打量着柳寒烟，一面不由地笑着感叹道。

此时，郭旭的目光虽是落在她的身上，却是坦荡荡而纯粹的欣赏，并不令人厌恶。

或许是因为对他讲述了往事和身份，抑或是被他看到了“真容”的缘故，此时的柳寒烟倒是比过去更显得随意了几分，听他如此语气，只斜眸觑他，单手执壶为二人各倒了一盏热茶，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未想到什么？未想到我是女人？”

“未想到叫你是女子，更未想到竟是这般绝色女子。这着实是令人惊喜。”郭旭伸手接过茶盏，看着她毫无掩饰地朝她笑着夸赞道。

“久闻江湖中人皆道郭大少是个君子，却不知竟也是这般油嘴滑舌之人。”闻言，柳寒烟却是睨了他一眼，道。

“那只怕是说明柳.....姑娘你比他人对郭某了解得更为深刻了。”郭旭说着，抬手捋了捋自己鬓边的几缕垂发，一边端过了茶盅，低头啜饮了一口，勾唇笑道。

柳寒烟闻言，再未多言。

于是，这二人便就着天上的皎皎月色和桌前的淡淡清茶尽享这夜的静谧。

直到月上中天时分，残茶尽凉，郭旭才向她告辞而去。

临去前，郭旭突然回过头来，看向她，伸出手去。而他的手掌中心躺着半片金锁。

“这......你.....”柳寒烟看着他的掌中之物，愣了愣，继而了然是自己此前不慎遗失了，伸过手去，素指从他手中取过东西，牵唇轻声道了句：“多谢。”

郭旭收回手，不着意地摆了摆，朗声一笑道：“当姑娘一笑，值。”

院中树下，看着夜幕下紫衣男子转身离开的背影，亦垂眸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