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伪装者

孤独的秒针在行走，清脆的滴答声回荡在图书馆里。

它追上了分针，接着又追上了时针，接着重复了刚刚的过程。

马特瑞斯吹了吹被子里的茶，维多利亚的红茶举世闻名，就连他也难以割舍。

有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比我想象的要慢一点。”，马特瑞斯合上了书，“但你还是来了，恩希欧迪斯。”

恩希欧迪斯看上去心情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好，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马特瑞斯对面。

“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你说的话，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觉得瓦尔塔叔叔会要我的命。”

“那只是一种猜测而已，恩希欧迪斯，猜测，我不能很肯定的告诉你是瓦尔塔想要夺取权力，但是……”，马特瑞斯倒了另一杯红茶，接着推到了恩希欧迪斯面前，“有人要你的命，那么是谁还重要吗？”

恩希欧迪斯没说话。

“维多利亚的红茶很好喝，但是酒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既然他们要我的命，为什么不在我更小的时候，不在我还没离开谢拉格的时候动手。”

“因为做成这件事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请明说。”

“你是谢拉格的领主，名义上，我是说，你在谢拉格人眼里是最高权力的象征，无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三大家族都把眼睛死死地盯在你身上，这样你的反对者就没有理由，或者说没有时机对你下手，但是等你离开谢拉格，情况就不一样了，你脱离了谢拉格人民的视线，脱离了保护，你要是出了事，他们随便一个理由就能让全世界信服，疾病、事故、敌对国的政治谋杀，毕竟以谢拉格的国力，能把你送出来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你独自一人正好下手。”

恩希欧迪斯看了看手里的红茶，他从开没有想过这些，即便想过，很快他就会把这些烦恼抛给其他人，在来维多利亚之前，他确实过着很无忧无虑的生活。

但是现在看来，他是没有机会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谢拉格反而比在这里更加安全？”

“正是。”

“那我退学。”，恩希欧迪斯放下杯子站了起来，“我要回去。”

“你现在无缘无故地回去反而会引起对方的警觉，恩希欧迪斯，而且，就算你回去了，他们也有很多理由把你赶出权力的中心，比方说他们会认为你辜负了谢拉格对你的期望，会认定你是个不合格的君主。”

雪豹想了想，然后坐回到了椅子上。

“确实，如果我现在回去，那些想我死的人肯定会有动作，现在这样的，还算是小打小闹。”，恩希欧迪斯看了看窗外，“但是我的妹妹们，他们怎么办？”

“你的妹妹们不会有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会拿舍妹作为筹码，情况有两种，如果你活着回到了谢拉格，那么他们就会拿舍妹的安全做筹码跟你要价，如果你没能活着回去，他们怎么对待舍妹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但无论如何，在他们收到你的死讯之前，他们肯定不会下死手，不然这样会同时招惹你和希瓦艾什家族。”

“拿瓦尔塔有没有可能……”

“希瓦艾什家族的成员不多，能有一个算一个，瓦尔塔应该不会对他们动手。”

恩希欧迪斯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瓦尔塔叔叔没有子嗣，妻子也很早便过世，他的确需要扩大自己的势力，拉拢一切能拉拢的人，自残羽翼是嫉妒愚蠢的。

而且，往坏处去想，自己如果真的出事了，瓦尔塔还能用这件事拉拢两个妹妹，就更没理由动手了。

那么需要考虑的，就只有自己。

“所以你想好应该怎么做了吗？恩希欧迪斯。”

恩希欧迪斯想了一会，然后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馆长……我，我希望你能教给我保护自己的方法。”，雪豹低下了头，“我看过您战斗的方式，我想学习您战胜敌人的方法，无论有多难。”

马特瑞斯看了他一会，然后端起被子一口气喝干了里面的红茶。

“我就等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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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希欧迪斯跟着马特瑞斯来到了一间教室大小的庭院。

齐腰的灌木围绕着地砖，空间开阔，视野非常好，唯一让人有点担心的是周围的窗户，似乎只要在这里做些什么私密的事情，就会有无数双看热闹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不要担心，那些都是装饰，背后其实是砖瓦墙。”，马特瑞斯用手杖勾住武器架上的一柄木剑，挑到空中甩向了恩希欧迪斯。

恩希欧迪斯接住了木剑，他以前也拿过这种东西和卡慕练习过，只是这柄木剑拿上去比以前的重多了。

“战胜敌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恩希欧迪斯，靠武力并不是最好的方式。古老的炎国有句话：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马特瑞斯倚着手杖说道，“但是没学会走路之前，不要想着跑起来，所以我还是要先把最基本的交给你。”

“额……你能把刚刚那句话解释下吗？”

“意思是武力手段是最低级的手段，现在，朝我发起进攻。”

恩希欧迪斯眯起了眼睛，他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

“你要我……打你？”

“对。”

这回他确认自己没脑子出问题，于是他握住了剑柄，两脚与肩同宽剑锋指向马特瑞斯摆好了姿势。

但是他敬爱的馆长依旧像个阿兹海默症患者一样站在原地。

“失礼了！”

恩希欧迪斯知道，马特瑞斯看上去很瘦小但是不能轻视，所以第一招是试探性的下劈。就如恩希欧迪斯所料，马特瑞斯仅仅是回撤闪避，没有反击，这更加坚定了他对于马特瑞斯藏了很多东西这个认识，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他究竟藏了什么。

他暂停了攻击，因为就刚刚那一回合，他已经摸不透这个家伙倒地是打算怎么对付自己了。

“馆长，还要继续吗？”

“不要停。”

恩希欧迪斯只好接着进攻，但是他的攻击一次比一次慢，每次攻击前他都要思考一秒钟，他捉摸不透马特瑞斯，捉摸不透他下一秒要做什么。

最终，马特瑞斯还是给了他回应，在剑刃几乎是贴着马特瑞斯的胳膊往上挑的瞬间，马特瑞斯倒握手杖敲打了他的手腕，木剑立刻从恩希欧迪斯的手上脱落，手杖命中手腕之后没有停下，它在马特瑞斯的控制下冲着恩希欧迪斯的下巴袭来，后者立刻用另一只没有被打到的手防御。但是马特瑞斯想的更多，在手杖快要接触下巴的一瞬间，马特瑞斯的手杖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圈，绕过他的头顶一记重击打在了恩希欧迪斯的脖子左侧，恩希欧迪斯半边身子立刻一阵麻木动弹不得，视觉也变得模糊，但是痛觉依旧传递到了他的大脑里。

“啊……*谢拉格粗口*！”

马特瑞斯恢复了刚刚的姿势，他看上去甚至没怎么用力。

“啊……我的胳膊……腿……”

“你应该好好锻炼一下了，希瓦艾什少爷。”，马特瑞斯从后面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搬到了长椅上，他看上去就和一只被打了麻醉药准备做手术的猫咪一样。

“啊……我……我……”

“慢慢来，恩希欧迪斯。”

马特瑞斯伸手在他被命中的地方掐了一下，一阵触电的感觉顿时传遍了恩希欧迪斯的身体，他又发出了一阵惨叫。

“啊啊啊啊！”，恐惧此刻和疼痛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新的体验，“这……这是什么？”

“人的脖子两侧各有一条大动脉负责向大脑供血，我只要在一个点上施加力量，形成血栓，就能让人失去行动能力，弱化视觉，轻则半身麻木，重则休克。”

恩希欧迪斯没有仔细听马特瑞斯的讲解，身体上的疼痛才是让他最在意的。

“我还以为我要死了……”

“我下手自有分寸。”，马特瑞斯揉了揉他的血管，让他的血液开始流通，“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打败你？”

恩希欧迪斯感觉这是在挑衅他，但是他又只好回答。

“因为……你速度很快，力气也很大。”

“不，我的速度不快，至少没有我认真起来那么快，我也没有用太多力，不然你已经死了，我之所以能打败你，是因为我没有暴露我的下一步举动，而你，不会隐瞒，不会伪装，我甚至可以从你的表情猜出你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

“你在说笑。”

“白色。”

“不。”

“蓝色。”

“不。”

“黑色。”

“不。”

“黄色。”

“……不。”

“好的，就是黄色。”

恩希欧迪斯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他赶紧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腰带是不是没有系好，但是他的裤子就像碉堡一样很安全。

“我……”

“你的潜意识告诉你要否决我说的话，但是当我说中正确答案的时候，人的本能反应是表示肯定，这和你的潜意识发生了冲突，所以你有了一丝丝的犹豫，所以我能猜中。”

恩希欧迪斯无话可说，但是他仔细一想，确实，初次接触马特瑞斯这个人的时候，他也觉得对方不过是个只会耍威风的半吊子管理员，却不想他一脚就可以把一个人踢进医院。而且，当时面对四个顶级杀手，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个硬骨头的气势，反而把自己假扮成了一个废物一样。

再者，自己也是因为看不透对方的路数，自以为猜中了他系下一步，才导致自己的进攻步调全部被打乱，给了他可乘之机。

“您……您是打算告诉我什么吗？”

“隐藏好自己，伪装好自己，恩希欧迪斯，暴露的太多会让人抓住你的软肋和弱点，你要记住，对方是想要你命的家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要留个心眼。”

“well……我觉得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花花公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恩希欧迪斯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想到了前些日子马特瑞斯对他的评价。

“你想怎么伪装自己是你自己的事，但是，恩希欧迪斯，你要成长，你不能固步自封，你既要壮大自己的力量，又要成为在其他人眼里没有威胁的对象，这是个不容易的事，但是对于你来说，这是必须的。”

恩希欧迪斯点了点头，他明白了。

“一个优秀的伪装者可以改变很多，一场战役，一个国家，甚至于整个世界。隐藏自己的实力，隐藏自己的目标，伪装好你的手段，等你离最终点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之前所做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我明白了，馆长，你希望我成为一个不被看透的人，一个高深的人。”

“是的，现在，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还要接着继续，你今天应该没课对吗？”

“没错，但是，馆长……”，恩希欧迪斯拍了拍身上酸痛的地方，“您为什么要帮我呢……我是说，发生在谢拉格的事情与你无关，但是你却好像很在意，很在意我。”

马特瑞斯眨了下眼睛，他低头看了看在手杖边上打转的蚂蚁。

“恩希欧迪斯，我说过，我看上去很年轻不代表我的见识就很少，我看到过很多人，出生优越，身份显贵，但是因为自己的不努力，或者因为别人的精心谋划而变得一败涂地，太多太多，因此我不希望你变得也跟他们一样，你很特殊，和别人比起来，你有能力改变你的国家，改变你的人民，如果这种可能性因为我没有出手而被抹杀掉的话，恩希欧迪斯，我会伤心的。”

恩希欧迪斯思考了一下。

“馆长，你说的那些人，应该都是些历史书上的人吧。”

马特瑞斯愣了一下，接着笑了。

“是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