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刚把图纸交到胡哥手上。
忙了将近一个月的活儿终于有些眉目了,我长长吁了一口气。
今天是周日,我看了一下表,还来得及拉着耿耿去看她一直想看的那部电影。
我刚拿起手机,它就自动响了起来。
我看了一下名字,轻轻皱眉。
余淮越超啊,怎么了?
越超是耿耿工作室里雇的一个男生,平时帮她跑跑腿,扛抗器材,人话不多,很靠谱的样子。
越超淮哥,你快点来江州中心医院一趟吧,耿耿姐把脚摔伤了。
余淮什么?
一股无名火儿往我的头上直冲,我不顾胡哥还在办公室里,抓起外套就往外面跑。
余淮伤得怎么样?具体伤哪儿了?疼得厉害吗?你让她别害怕,我马上到。
一大串的问题噼里啪啦地问出口,我一路小跑着,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余淮师傅,到中心医院,麻烦快点。
越超淮哥你别着急,耿耿姐是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的,我看没到骨折的程度,已经拍片了,在等结果,你放心。
依旧是温吞的语气,让我的躁气不觉去了一半。
从床上摔下来居然能摔伤……这种事也就耿耿能办得出来……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致,所以耿耿才在看到我的时候不住露出“狗腿子”式的笑容。
那些年,只要遇到不能去看我的篮球赛,偷偷用了我的东西,半路跟二班那小子跑了这类的情况,她都会露出这样“谄媚”的笑容。
她越笑我越来气。
余淮怎么弄的?
耿耿哎呀你看看你看看,跑这一身汗,先擦擦。我这儿不好好的嘛,没缺胳膊没断腿儿的,笑一个,昂。
我横了一眼,没接。
余淮我问你怎么弄的!
对面的耿耿顿时就蔫了。
耿耿就是……就是挂蚊帐嘛,我够不着,就踩在那个凳子上,结果没踩稳,就摔下来了……
末了还委屈地嘟嘟嘴。
我的心不自觉就凹下去一块。
不行!绝不能惯这种以委屈博同情的不良习惯!
咬了咬牙,我狠狠地晃了晃她的大脑袋——
余淮哎,我说耿耿,你脑子里麻辣烫是不是还没清干净啊?!这事儿是你该干的吗?要小爷是干嘛用的……
……
还好问题不大,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我把她带到家里安顿好,一言不发就下楼去了趟超市,等到我回去的时候,这厮还乖乖坐在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突然想到,如果耿耿是一只小狗的话,此刻她的尾巴一定是摇来摇去的。
摇摇头把这么萌的想法甩开,我搬了一个椅子,坐在了她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耿耿怎么了嘛,人家现在好歹是病号,不要用那么凶的眼神看我好不。
耿耿姑娘的眼神飞向了天花板
余淮你知道你今天错在哪儿了吗?
开门见山。
耿耿知道,我应该等你帮我挂蚊帐的。
余淮还有呢?
耿耿嗯?还有吗?她惊讶地抬头看我,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不说话,只盯着她。
有些毛病今天非得给她改改。
耿耿还有……还有,还有啥啊?
耿耿掰着指头念着,一脸可怜相。
我故意“哼”了一声,准备进入正题。
余淮今天中午越超和娇娇在,我就没好意思说什么,但是耿耿,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随便混过去。我问你,你摔伤了之后,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我竭力让自己的情绪控制在“激荡但是平稳”的范围。
她恍然大悟。
耿耿哦哦哦你说这事儿啊。唉,吓死宝宝了。
耿耿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认真地解释道
耿耿我当时有点疼,但也没多严重,就想着你最近不是加班什么的忙得厉害嘛,就没给你打电话,恰好娇娇还有越超有空,就麻烦他俩给我送到医院了。等到中午休息的时间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嘛,怎么啦,你吃醋啦?
余淮等到中午休息的时间?
我狠狠咬了咬这几个字的重音
余淮耿耿,你认为你自己只能在我休息的时间出现?
耿耿不是,嘶……
她条件反射地想要站起来拉我的手,结果一脚踩到地板上,疼得龇牙咧嘴。我把她按回去,又把她的右脚捧起来搁到我的腿上。这回该不会乱动了吧。
耿耿因为吧,不是很严重的事,就不想打扰你工作,要是真骨折了,肯定第一个打给你。肯定的。
她神色认真,我一时竟有点语塞。
我沉默了一小会儿。
耿耿哎,余淮。
她捅了捅我的胳膊,
耿耿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余淮我是很生气。
我抬眼看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严肃一点——
耿耿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认真地解释道
余淮你觉得自己的情况不严重,可你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严不严重?不管这个时候我在哪儿,在干嘛,你都应该第一时间打给我,小爷我可是你的男朋友,而且马上……咳,总之,如果下次有类似的事情,不要拖着,直接找我,知道了吗?
耿耿嗯嗯嗯嗯。
耿耿窃笑着,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我心下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我今天确实有点被她吓到了。在赶去医院的路上,我居然会有莫名的惶恐和失落。
不光是害怕她出事吧。
其实,最不想承认也是最害怕的事,应该是耿耿没那么依赖我了。
隔了这么多年的岁月,她开始冷静成熟地知道事情该怎么处理,像个大人一样。
可我还是希望她在我身边像个小女孩,什么都不用知道,只需要相信我就好。
有时候真的分不清我们到底谁比较大,是我逞英雄似的保护她,还是她一直像个小母亲一样包容我?
管它呢。反正我知道,她是我最重要的事儿,是十八岁的余淮和二十八岁的余淮一起怀揣的梦想。
耿耿对了余淮,你买了啥东西啊,一大包。
余淮你说呢?当然是食材和日用品。小爷我得养活你这个瘫痪在床的病号啊!
我翻了个白眼,在袋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双拖鞋。
余淮给,这是防滑拖鞋,你最近一个月就穿这个吧。
耿耿这么丑,我才不要。
耿耿像只气呼呼的树袋熊,扎起的丸子头也跟着一晃一晃。
余淮好啦,不出门,又没人能看得到,穿上吧,乖。
我只好柔声细语地去哄耿格格。
耿耿好——吧——
她拖着长长的音,接过了拖鞋。
她突然狡黠地一笑,我知道她的什么歪点子又来了。
余淮啊!耿耿你快下来,我还得做饭呢!啊啊啊啊你放开我……
猝不及防,怀里多了一只树袋熊,顾忌着她的脚伤我又不敢拽开她,只好任由她两手攀在我脖子上,整个人晃啊晃。
我听到她清脆的笑声洒满了阁楼,在那一刻,我突然就不想把这个粘人的树袋熊扯下来了。
当一棵风雨不动的树,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