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这里再加个碳十四鉴定。”
“不要。”
“啧,不加怎么有说服力。”
“他爱信不信,刘春梅你怎么也啧上了?”
“承让,跟凌某人学的。”
杨老头擦着他那厚得像鞋底的眼镜,眯起眼看你和凌肖对着他的论文--这是不知道第几稿--吵闹,眼角挤出一堆纹路。
“丫头最近活泼了不少。”
你放下了手里刚抢过来的稿纸坐正。
“是,师弟最近在帮我一起克服社恐。”
凌肖赌着气查碳十四报告去了,一边查一边没好气地告状:“效果倒是不错,撒泼撒到我头上,标准的以权压人。”
“胡说,论文就是要规范的。”
“谁跟你说论文了,周六谁比跳舞机时趁我不注意踩错的键害我刷不了记录?”
“是你,实不相瞒,当时你长出了第三只脚。”
这又要吵下去了,杨老头放下擦眼镜的布重新认真看何你们,很是无奈:“别闹,我早问过老张了,社恐本身就难好,你小子一个半桶水都没有的门外汉,还想帮人克服?”
“那她这怎么解释?”凌肖反驳道。
“得便宜还卖乖,老头子我还想问你哪!”杨老头拈起讲台上用剩的粉笔头,隔空给凌肖来了个脑瓜蹦:“我带这么长时间的徒弟,到现在跟我讲个话客气的不行,结果跟没见多久的小徒弟跑了,丢人!凌肖,你是干啥了,还是人有毒?”
凌肖还没说话,你先炸了:羞的。
“老师!”
“哎哟,在呢,我的好徒弟!你这终于跟我大声讲上一次话了。”
提起这个,杨老头简直像个委屈的老父亲。
“丫头你说听话吧是真听话,说认真吧是真认真,就是怕我,我多想跟几个老伙计显摆显摆啊,看,我徒弟,多好!那我又怕啊,多好一小孩,社恐,我这还没给带出来。”
他约莫觉得给你太大压力了,转身去找凌肖的麻烦。
“快说,你给你师姐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办法,那她就是就不怕我呗?”凌肖笑得极其嚣张,居然还没有错过你通红的脸颊。
12
见好就收,凌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兔子急了也要咬人的道理,也明白你害羞狠了就真不肯理他了,因此这两天一直安分得很。
当然,这不影响他开心和背地里嘚瑟,气得Adam和杨老头想抽他。
你们坐在店里,窗外是噼啪雨声,这是几天来不知第多少次下雨了,你昨天才做完结题答辩,搅着面前的咖啡,头一点一点。凌肖撑着脸看你在那昏昏欲睡,有点懊恼。
都困成这样了,他叫你出来时不会拒绝?
“不用熬夜了还喝咖啡,小心猝死。”他拿起手机就要点其它的,睡得迷迷糊糊的你却一把将他的手按了回去。
“喝其它的会胖。”
这兔子还挺爱美?
你的手还按在凌肖手背上,指尖薄薄一层握笔磨出的茧,余处皆是温暖与柔软,凌肖心下一惊,回过神来时你竟又陷入半梦半醒,对着那杯清咖小鸡啄米了。
你平时甚至不敢让别人近身啊。
就这么信任他?
雨的气息钻进店里把他裹了起来,潮潮湿湿黏黏连连,他想把喜悦与心酸分开,可分不了,都长在一起了。
你若彻底躲着杨老头,假装尊敬,他哪至于那么希望你好起来,去找心理学那个出了名孤僻的张教授那里费劲打听?
你若纯粹害怕凌肖讨厌凌肖,不去宽慰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他何至于这么久都舍不得靠近又舍不得远离?
你抗拒所有人的好意,让他们心灰意冷,却又不自觉得那么可怜可爱,简直让人牙痒痒:疼也不是,不疼也不是。
还能怎么办呢?
最后他也只能托着你的手,发出一声叹息,还得担心叹得太重把你惊醒,堪称凌肖一生卑微行为的高光时刻。
还能怎样,心甘情愿呗。
13
周一白起便要正式高升为指挥官,今天是他特遣队长的最后一天,为此他特地与人调了休,与顾征在街头便装循逻。
这是evoler出现在公众视野后的新举措,特警们分散在街头巷尾,以应对不时发生的异常波动--这也是中央接管特遣署后下的第一份红头。
对这样的纪念行为顾征自然也是理解的:他的老友实在是个有能力却没什么大野心的人,比起坐在空调房内运筹帷幄他更喜欢扎扎实实地践行保护的信念,他去当指挥官也只是为保护更多人。
一个骑士,一个外冷内羞涩再内狂野男孩的钻石王老五……哦,还是个弟控,顾征走在白起旁边,拧开一瓶水,边喝边在内心吐糟。
他实在受不了那货闷骚的要死的关心,他们一家子简直都这样,也不知道咋遗传下来的,一家子愣看不出来的老傲娇了。
话说也好几年没见白起他弟了,再见应该都认不出了吧?
白起突然停住了。
“凌肖怎么在那?”
喝,想什么来什么,这可真见着了。
顾征看见几年不见的小伙子又长高了,染了头个性的颜色,拉着个女孩子在街上搭话:这景象可真奇妙,尤其是凌肖的状态。
他把人女孩子挡在身后,护崽母鸡似的,却又在把人往外推,让人去跟别人聊天。
推是推出去了,脸上却是老大不乐意,像条龙被逼无奈露出压在肚子下的宝石金币;可又奇了怪,他不敢碰那女孩,两人中间用条线连着。
明明他外套还盖在人家身上--那外套一看就是凌肖的。
豁,谈恋爱了吧,又闹什么呢?年轻人就是会玩。
凌肖正跟人说的话飘进了顾征耳朵里。
“她有点社恐,为了克服……你能陪她练习一会,说几句话吗?”
顾征用肘时捣了捣白起。
“哎,去那看看吧,你看那小孩长得像不像你未来弟妹?”
白起被惊到了,冲他冷哼一声:“你少编排人家小孩。”
有本事你别往那走啊?有本事你否认啊!?
14
顾征离开时也不忘回头挥一挥手:“弟妹,走了,有空我带你玩!”,然后便差点被白起一个过肩摔:“少编排人小孩,哪个是你弟,你指给我看?”
“卧槽老白无情啊,是不是兄弟了,你弟不是我弟?”
“我没你这种臭贫的兄弟。”
直到他们走远了,你还躲在凌肖身后,说话都哆哆嗦嗦。
“凌、凌肖,他们是……?”
“哦,我哥和他基友。”
“……!?”
凌肖盯着你瞪大的眼睛,哧地笑出了声。
“刘春梅,你不会当真了吧?他确实是我哥,但不弯。他是特警,那个叫你弟妹的是他搭挡。”
“……我觉得他刚开口就叫我弟妹就吓了我一大跳。”你低头小声道。
凌肖环顾四周,装作没听见。
“那家旧书摊人少,去那放松会?”
你点点头,不自觉去揪凌肖外套上的扣子,目光投在那方小小的书摊上。
你有时也在疑惑,为何你们在外表、爱好、性格上那样迥异,却能成为现在这样无话不谈,无所顾忌的朋友呢?
一开始凌肖是小心翼翼,一开始你是硬着头皮,但现在你依旧恐惧着社交,却敢在凌肖面前想哭便哭、想笑就笑。
你不怕他吗?
怕什么,他不会讨厌你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
你不知道。
决定信他了吗?决定了。
看书摊的是个穿着拖鞋坐在马扎上的大叔,脸上和地上的书一样带着不明显的折痕,你看着那些书泛黄的纸页被照成暗金、在晚风中轻轻互相点头,沙沙声就像那些已消逝的思索的叹息。
老书是个好东西:它是岁月的标本,它是哲人的泪,它是已故去的残酷时光的遗迹,它是光阴的墓碑。
知故而鼎今,这便是你们的意义,也是凌肖性格中你觉得最珍贵的东西:他固然朝气蓬勃、自由个性,可细走近他,你才会发现他是在孤独中不世故,在利刺下埋藏着别扭的关心--那是一种沉淀过却依旧新鲜的、深沉的温柔。
你猛地发现什么不对。
这是什么,这算什么?
凌肖可是你的师弟。
心脏突然被一只手攥紧了,隐隐发疼。
15
凌肖觉得你状态有点不对。
你们买了几本老版雪莱选,往常都塞给他拿着的你却自己抱着,他原以为是因为你特别喜欢,却发现不是那样。
凌肖是学校的红人,你却不想惹人注意,送到宿舍楼底下是不可能的,凌肖还为此郁闷了很久。
虽然师弟送师姐不是个好借口,但也还说得过去啊?
总不至于今天这样,离宿舍还有好远刚进校门没多久呢,你就要跟他说拜拜。
“对了,凌肖,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的师姐胆子小得像兔子一样,脾气却像牛一样倔,做学问时一个不明白挖地三尺深,他说句什么都当真,傻又傻得可爱。
为什么突然跟他这么生疏?
“我想了想,社恐克服这事不用麻烦你了。”
怎么就不麻烦我了?
“你要学习,还有乐队的事要忙,还有自己的生活,我平时还要你陪着练习,太辛苦了。”
这不是理由,到底为什么?
她看起来怕极了,眼圈红起来,绯色几欲飞到鬓角,好像下一秒就会钻进控得四通八达的兔子洞跑掉,凌肖又舍不得你就这样跑掉,又不敢伸手去触碰你、怕吓到你,只能用力地捏住你的衣角。
“为什么?”
你鼓起勇气去看他的眼睛,却发现他和你竟一样栖惶。
你害怕他发现你的喜欢后嘲笑你,伤害你,觉得你恶心,他不知道。
他害怕你离开他,不理他,不再需要他,害怕他与你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你也不知道。
两个--胆小鬼啊。
“因为,因为……我害怕。”
你不想哭出来的,你发誓,但你忍不住。
“我害怕再一起呆下去你会觉得我恶心,会讨厌我,我已经再不敢被相信的人伤一次了。”
那样你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的伤心。
“……为什么我会觉得你恶心?”
天气一点都不冷,你却感到手脚冰凉。
说出来吧,这样他就会离开你了。
只是被再厌恶一次而己。
“因为你会发现···我喜欢你。”
你闭上眼,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却没想到听见的是一声满足的叹息,像深夜饿狮在吼,
却并不怖厉。
他轻轻拉过你的手,与你十指交握。
“你可终于开窍了……等得我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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