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番四终章

九百多年前，阿瑞斯。

黄昏之时的荒地上，“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们，你们也不会有任何罪名。皮尔王是不会允许阿瑞斯的荣誉沾上任何的无故污点的——为了阿瑞斯的荣誉，希望你们能将这件事烂在心里。”执行部的分队指挥使忽然松了些严肃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对尤说道，“你能力出众，是个可造之材，日后肯定能在执行部，乃至军部都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你要懂得做明智的选择。”

“你之前因临时的紧急任务错过了颁奖典礼，这是补发给你的荣誉勋章。”分队指挥使将装着勋章的盒子塞到尤手里，又嘱咐似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离去。

尤低着头，僵硬地握着盒子，如同雕塑般地伫立在原地。

金色的余晖将青草深藏的翠绿点亮，草丛后的地面上也倒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夕阳渐沉，金色的光芒被黑暗一点点蚕食殆尽。

暮色渐浓，尤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雨，来得悄无声息。豆粒大的雨滴打在地上，渐由稀疏变为紧密，一场滂沱大雨在顷刻间到来。

大雨淋湿尤的头发和衣服，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尤机械地打开手中的盒子，拿出那枚珍贵的勋章，无神地凝视许久。

“啊——”尤痛苦地仰天怒吼道，挥臂将勋章狠狠地掷了出去。

挥动的湿透衣袖斩断密织的雨幕，勋章破雨而去，入木九分。

掠夺他人幸福而得到的光明，我是不会要的——与之相比，我更愿意步入永寂的黑暗。尤攥紧拳头，决绝地转身踏入雨幕下的黑夜，消失在苍茫雨中。

隐于暗处的少年浑身湿透地走出来，默默地从那碗大的树干上拔出那枚深嵌进去的勋章。

少年将珍稀晶石材质的勋章攥在手心，垂下手臂，不顾锐利的棱角割入手掌，强行捏碎。

摊开手掌，雨水混着血水淌下。

“叮哐——”勋章碎片掉落，溅起雨花，清脆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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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多年后，M国与N国边境交界处的天险山脉中。

尤半跪着，无限怀念地看看那个躺在淡蓝色丝绸上的口琴，然后又将它包好，放进刚挖的土坑里。

斯人已逝，而这口琴早已在主人心灵蒙尘之时便再无歌唱，被主人随同过去的纯真无邪封存于盒底，在日复一日中积满灰尘。

掩土而封，三枝蓠菊被放在新土之上。“3609，风畅。”

尤埋着头，攥紧手中残留的泥土，无比后悔地想：或许当初若不是自己同意了风畅的跟随请愿，他也不会沾染黑暗——那个坐在树枝上，迎着早风与晨曦入神吹奏口琴的后辈少年如今还在吧。

尤摸着旁边的一处土地，曾经陪他为荣耀征战多年的武器也在七百多年前被埋葬于此——这也算是自己的无名之冢吧。

突然间，尤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百般蚀骨之痛霎时开始肆虐全身。

“断念，断弃浮生余念；久怨，残损往后余生。”

收藏世间奇毒的毒女将盛着两只酒杯的雕花木案放在桌上，又将那杯倒满青色液体的酒杯端到尤面前，含笑说道，“这便是您要的久怨毒酒。”

“毒本即药，杀人与救人就在剂量使用的一分一毫之间。久怨，以剂量的精妙控制裁定寿命，每年的服毒之日均会发作。”

“小女子本只收钱贩毒，此时多嘴一句。久怨虽只会在量定之日夺人性命，但发作之时也会让人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越到最后，发作次数和力度愈增，鲜有人能撑到量定之日。”此买主既是买毒酒，而非买纯毒——聪慧的毒女已然猜到，那多是自己饮用。

“依我看啊，倒不如一杯断念，来得痛快。”毒女微偏着头，抿嘴一笑，翻手指向案上的那杯浅紫的断念毒酒。

“我要的不是以死了之的痛快，我要的是痛苦地活着赎罪。”尤端起久怨毒酒，一饮而尽，然后荡然离去。

毒女看着尤远去的背影，妩媚轻笑，若有所思地说道：“比这久怨毒更让人痛苦的，正是人心中那根深蒂固的执念。”

离量定之日还剩几十年，在阿瑞斯人寿命中短暂得不值一提的几十年。

那阵度秒如年的毒发时间好不容易过去了，尤捂着剧痛过后余痛犹存的胸口，摇晃着站起来，继而蹒跚前行。希望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再做些赎罪的事吧。

皓月悬空，清风穿过暗黑色调的树林，枝叶婆娑。

尤止步，侧身看向背后那片黑森森的树林。有人配合着风拂树枝的节奏，将轻微的脚步声和与树叶的碰撞声隐匿在风声里，正慢慢靠近。并且他的行进步伐不带任何的刻意，是流畅而悠然的。

枝叶黑色剪影的掩映下，影影绰绰间，一只黑色装束的手将树丛蓬松的枝叶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