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妄念（6）

姜卿儿“奴家是那日来寺中避雪的姜卿儿啊，大师可还记得我？”

弘忍微顿了一下，将姜卿儿扶正。

李墨“贫僧记得施主。”

她眉眼带喜，抓着他的手掌，低下首来蹙着眉头，忽唤一声。

姜卿儿“哎哟……”

姜卿儿看向自己的脚。

姜卿儿“奴家的脚好像扭到了。”

弘忍低首瞧了一眼被姜卿儿紧紧抓住的手，又看向她因疼痛而轻抬的右脚，看样子像是真扭到脚踝，便将她扶靠于身旁的街墙，俯身欲要替她查看脚踝伤势。姜卿儿拦下他，当然是她装的，就将脚往后藏了藏，忙道。

姜卿儿“应该不是很严重，活动活动就好了。”

弘忍本想着伤势要紧，抬眸盯她片刻，只见那双清眸掠过半抹心虚，他面无情绪道。

李墨“贫僧越礼了。”

姜卿儿并不在意，揽住他的手。

姜卿儿“岂会，奴家还要多谢大师呢。”

说罢，她又轻咳几声，弱柳扶风的姿态学得有模有样，轻声道。

姜卿儿“近来奴家着了些风寒，身边没个人，只能自行出来去抓副药，怎知出来便遇见大师了，你我可真是有缘。”

弘忍唇边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还算有缘……吧

他挣脱她的手，立掌施礼，微微低首。

李墨“施主开心便好。”

姜卿儿“额……”

姜卿儿微顿，瘪了下唇，转口问道。

姜卿儿“不知大师怎在烟云坊前，不是和尚吗？”

想到越思还在坊楼里，弘忍眸色微微沉着。

李墨“弟子越思随行陆家少爷在烟云坊里头。”

姜卿儿愣了下，这回是真的诧异了。

姜卿儿“越思？”

弘忍颌首。姜卿儿细想一下，难怪之前恩翠说陆元澈带了个戴帽少年来烟云坊，就是越思啊，这就是弘忍在柳树下徘徊的原因？

姜卿儿“越思怎会和陆少爷在一起？”

弘忍面色不改，闭口不答。

姜卿儿“如此，大师便进烟云坊里去寻越思，在门口柳树下作甚？”

弘忍望了望坊楼里的花娘，眉头轻蹙。

见此，姜卿儿面纱下的朱唇笑起。

姜卿儿“也倒是，大师是佛门弟子，不好进出烟柳之地。”

姜卿儿说着，又一把抓起弘忍的手臂，扫视一眼他的着装。

姜卿儿“不过没关系，来烟云坊的和尚不在少数，皆是改装扮相来的。”

姜卿儿“街那头便是布庄，大师换件衣裳，再带个帽子，奴家引你进去，到时便说是奴家招揽的客人，正好上次借宿之恩，奴家还未答谢，请大师去喝杯茶，好好谢礼才行。”

李墨“出家人不言谢，无须如此劳烦，施主若能帮忙，替贫僧将越思叫出来便可。”

姜卿儿“不是奴家不想帮，你瞧奴家这脚，实在难以行走，就算是去得了，陆少爷何许人也，这般有权有势的少爷，其实奴家能随意相见的，陆少爷脾气暴烈，若是扫了他的兴，奴家还不得折了奴家的腿。”

李墨“陆施主不是说与姜施主是知己吗。”

姜卿儿“额……”

陆元澈还跟和尚说他俩是知己？她将面纱解开，装模作样道。

姜卿儿“大师有所不知，陆少爷喜怒无常，高兴便说奴家是知己，不高兴奴家连送茶女不如，陆少爷今日来寻欢，正发着火，大师慈悲之心，奴家不想受此苦，大师还是自己去厢房里叫人比较好。”

姜卿儿容颜精致漂亮，神态却极为悲楚，若是让普通男子见到，定是心生怜惜之情，但弘忍和尚不是普通男子。

弘忍将又姜卿儿扶端正了，二人对视片刻，最后道一句。

李墨“施主还是去抓副药吧。”

和尚又瞧了瞧她的脚，退后一步。

李墨“脚若不疼，便好好站着。”

姜卿儿眨巴眨巴眼，双腿站得好好的，她低下眸，这个和尚果真木讷至极，不吃招数。

她抿紧唇，看看脚，压着心头的气恼。

姜卿儿“诶！好像不疼了呢。”

弘忍不言语，她便拢了下衣袖，心里气气的，但也有点不自在。

姜卿儿“奴家要去抓的药，是明日份的，明日再去抓也无妨，倒是大师你，就不怕越思在里头破了戒，被花娘们灌得像个酒鬼，左拥右抱，有损修行？”

姜卿儿“真不是奴家骗大师，是那陆少爷也着实不好惹，不然这扬州小霸王的称号怎么来的，今日他点的是另一个红牌的灯，奴家岂敢去扰他，除非大师你有胆……”

李墨“有劳施主了。”

半晌之后，在烟云坊络绎不绝的坊门前，姜卿儿身旁跟着个身穿白蓝华服的男子，身形颀长挺拔，头戴逍遥巾，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容颜相当出色，就是面无表情。

坊前的红灯笼却映照得他冷颜上有了两分暖色，姜卿儿瞥他一眼，嫣然一笑，带着人跨过门槛，门口花娘们嬉笑起来。

众花娘“哟，这位公子生得好俊啊，看着面生，第一次来？”

姜卿儿“此人是我的贵客，尔等莫沾惹。”

那众花娘便讪讪推下了。过了门口的百花缭乱的巨大画屏，厅殿极为宽旷，但仍已宾客满座，有些无座的便在站一旁。

厅殿中上处一个大小刚好的舞台，抬首楼梁上数条粉色轻帐垂帘，二楼又雅座数位，众客似在等候着什么。弘忍缓缓停步，在人群尚座，瞥见一个身座楠木轮椅的男子，他身着墨蓝华服，面如白玉，凤眸轻挑，手里拿着一杯茶水，举止文雅。弘忍心绪微沉，眉头不知觉地紧锁，很快便不再多看，收回目光，正对上看着他笑吟吟的姜卿儿。

怎知已凑近他眼帘中，她眉眼弯弯。

姜卿儿“大师换去僧衣的样子，仿佛似曾相识过。”

弘忍微愣，撇过脸退了一步，仍旧冷面如常。

李墨“不知越思在何处。”

姜卿儿“不在这里面吗，今日花魁大献才艺，陆少爷应该是选着上好的佳位。”

随即抬首看向二楼雅座，很快正中角度最好的地方，瞧见陆元澈的身影，姜卿儿退到弘忍身后，道。

姜卿儿“正在二楼雅座，奴家这就引你去寻，奴家染着病，便不随你进里头去，以免陆少爷看着不喜。”

说完，姜卿儿一把抓起弘忍的手腕，将面纱戴好，往二楼去。此时满座的宾客已等得不耐烦，议论声越发的大，有些吵闹起来。二楼雅间的陆元澈本就是心气重的人，早已坐不住了，说好带小和尚见大美人，姜卿儿没见着，花魁如柳也迟迟不上台，一坐就是许久，他屁股都快生疮了。陆元澈侧首瞧了眼，脸蛋红扑扑的越思小和尚，方才给他喝了杯酒，就这样了。

陆元澈不耐烦的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个酒壶，狠厉地将酒壶往一楼大厅上的舞台砸去，酒壶粉碎的声音骤然响起。陆元澈大喝道。

陆元澈“耍本少爷玩呢！那花魁还出不出来！”

他这声如平地一声雷，震喝得厅殿一片安静。很快厅殿又吵闹起来，宾客纷纷站起身来，其中一肥壮男子怒道。

啥也不是“这酒和茶喝都多少壶了，人呢！这花魁是见不得人了是吧。”

行在楼梯上的弘忍二人停下脚步，望着厅殿里的吵闹，姜卿儿微微蹙眉。姜红鸢只好又安排人去催如柳，如柳的香阁那边半天没把人叫过来，若不是这里走不开，她就亲自去提人了。姜红鸢镇定自如地走上台，这种场面她不止见过一次两次了，台上那个陆元澈带头起哄，最为头疼，她和气笑道。

姜红鸢“陆少爷莫急，各位贵客莫急，已经让人去催促了，这姑娘家爱美，梳发打扮难免耗费点时间，今夜如柳可是要选最美最俏的妆扮出来给众客人抚琴唱曲。”

陆元澈则不买账，本就见姜卿儿被拒，这又出岔子，哪还忍得了，怒然道。

陆元澈“怎么，这打扮还得打扮一天去？是何等妆扮如此难以打扮，你这妈妈，当本少爷是傻子吗。”

姜红鸢“陆少爷息怒，马上就好，一来便让如柳给众位赔礼，自罚三杯酒。”

话音刚落，一个侍女慌慌张张从后台跑出来，神色惊恐万分，吓得手都抖了，磕磕巴巴道。

啥也不是“红…红鸢妈妈！如柳……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