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又一个夏日里，圣上下旨，葛家入狱，葛老大人问斩，其余人流放，不满十五者变卖为奴。

　　做了这么多错事的葛家，终究还是倾覆了。

　　其实这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做的事情，皇帝早对葛家有不满，可是皇帝好像忘记了，葛家当年扶自己上位的情景。葛家诚然对不起天下百姓，但却对得起皇帝。原来无情，还是帝王家。

　　如今又是夏天了。

　　我果然又想她了。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她的及笄礼上。那时的我刚为状元，风光无限，不少媒人来说亲，但都被我拒绝了。

　　因为我心里有一位姑娘，叫林萱。我是在林府赴宴时遇到她的，她满足了我对妻子的幻想，温柔文静，娴淑知礼。

　　正是因为我心中有林萱，再看到夏雁玉时，我只觉得这小姐甚是漂亮，除此之外，就无感觉了。

　　现在想想，其实她不止漂亮。

　　可我对她的一丝好感，因为着她被赐婚嫁给我，荡然无存。

　　新婚那日，我夜里去见了林萱。林萱很是难过，我想抱她，可是我还是离开了。我不能再伤害林萱了，终究是我负了她，倘若我早几日提亲，倘若我早几日去见父母，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世上哪有这么多倘若。

　　希望她过得比我好。

　　回来时，下人说，她一直安静的在等我。那便让她等吧。

　　第二日，我见到她了。未卸妆容的她，愈发漂亮了。不过那时我满腔怒火，根本无心管她。我听到了她说“可我不知道啊，如何能怪我”却毫无动容。

　　晚间睡觉的时候，我却想，这的确也不怪她。

　　都怪我。

　　我再也没去见过她，并不是我有多恨她，但是我想给林萱一个交代。

　　我偶尔会在她房外装作经过，院子里静悄悄的，我却能想象她画画的样子。

　　我好像还没见过她的画。

　　她好像也从来没找过我。

　　中秋那日，我得知林萱要出嫁了，但是她嫁的是葛家小少爷那个纨绔子弟。

　　她本来是可以嫁给我的。

　　我酒量不错，但是甚少喝酒，赐婚那日都没碰，但这日喝了。

　　她来了。

　　这是成婚以来，她第一次来找我。

　　哦原来我有妻子，叫夏雁玉。

　　我对她说，林萱本来不就是这个结局。她转身快步走了，我好像看到她哭了。

　　林萱托人跟我说，葛斌待她不错，还说，我们都该放下了。

　　我想是的，该放下了。

　　夏雁玉成婚两年以来，进了我的书房。她对我说她想要个孩子。

　　我想看她画画。

　　她画的是我。

　　她画的真好。

　　我想把这幅画裱起来，却又舍不得被人看见，于是我收了起来，放在床头。

　　我突然觉得，她也是个好妻子。

　　这个洞房，迟了两年。我突然感到愧疚了。

　　我亏欠了她太多。

　　她想去华清寺，我推掉了第二日的公事陪她去。她在我身侧求早日得子，求夫妻和睦，身体安康。我求她的期望早日达成。

　　这样也很好，原来我的妻子也可以是她。

　　但那日晚上林萱出事了，葛斌居然敢打她，是真的以为葛家已经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了？

　　我知道这件事情就算林家知道了，也不会帮这个庶女，于是我做了一件错事，我将林萱带走了。

　　夜里回房，夏雁玉已经睡了，我在她耳边说，我错了。

　　没过几天，皇帝驾崩了，太子登基，重用秦丞相和我，林家见风使陀，巴结上了葛家。他以为这样便安全了，却不曾想，新帝对葛家也没什么情义。但是新帝深知现在还没到时候，他想了另外一个办法，那就是献王。

　　如我们安排的那样，下面报出已有了献王的踪迹，我被派去寻找献王，这当然只是个幌子，实则我是去查林家的罪证。新帝要对林家下手了。

　　葛家本来因为我带走林萱的事情，多有不满，但他们如今便放弃了，献王的事情，他们多有插手，倘若不想被查，那便只有与我做交易了。

　　这些我都不在意，在意的是夏雁玉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我告诉她，我一定会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临走前，我还是派小厮去守着林萱。

　　可我食言了，待我回来时，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了。

　　孩子真像她。

　　她有心事，肯定有事瞒着我。

　　可我问小厮时，小厮却什么都没说。我意识到这个小厮有问题，但我身边都没说。我身边竟然有不忠于我的人，想到这，我不由得有些生气。

　　如计划般，林家倒了，林萱被接到了别院，可我突然觉得，林萱变了。

　　她不敢看我，好像有事情瞒着我，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种感觉很难受。

　　但我没想到，林萱会死。

　　小厮告诉我，是夏雁玉身边的灼灼干的？

　　怎么会是她？

　　可现在这不是重点，不管是不是她是，葛家追究起来，毕竟是小夫人，她又如何能承受？

　　我只能装作生气的样子，扇了她一巴掌，并且只准她呆在房里。

　　我只有如此，才不会打草惊蛇，让葛家放过她。

　　每日路过她院，我都会轻轻说：“快了”

　　确实很快了，等我去杭州，查出葛家贪污水利的证据，葛家便彻底无翻身之日了。

　　走之前，我派人绑了那个小厮，审问下来，他果然是葛家的人。

　　他告诉我了一件事，林萱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孩子。夏雁玉以为，那个孩子是我的。

　　我从没碰过林萱，孩子怎会是我的？

　　小厮说，她很甜。

　　我意识到了什么，大骂他混账。

　　小厮死的很惨，但我却一点都不解气。

　　我知道这个谎言对夏雁玉是多大的伤害，我想去见她，但我止步了。

　　如今不是好时候，再等等。

　　我从没想过，这一等就是一辈子。

　　我后悔了。

　　等我赶回来时，她已经时日无多了，每一次闭眼，我都怕她醒不过来了。

　　她似乎放下了

　　不，她怎能放下？

　　她怎么敢，真的离开我？

　　从头至尾，我都错了。

　　我对得起天下人，对得起林萱，但我对不起她。

　　“爹爹！”一个孩子从门外跑进来，我慌乱的将那幅画收起来。

　　‘旭儿’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极为开心：“爹爹猜猜我找到了什么？”

　　“什么？”我配合着他，半蹲下来。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三个荷包，绣的一个比一个漂亮。

　　“这是在娘亲的院子里发现的。”

　　这些荷包，是她绣给我的，上面有一个吴字，前两个歪歪扭扭的，一看便是刚学刺绣，最后一个绣的很漂亮，绣着一个并蒂莲，我很喜欢。

　　我想，她应该绣了很久。

　　“爹爹，娘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

　　“她是个”我摸着‘旭儿’的头，说到“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最好的妻子。”

　　但我不是个好丈夫，好父亲。

　　我甚至连旭儿死去，也没能看他一眼。

　　这些错事终究与孩子无关，所以我留下了林萱的儿子，让他顶替着旭儿的名字。

　　葛家没了，我也没了任何牵挂。我突然理解她为何最后没有生的希望了，因为我也没有生的念头了。

　　雁儿，我来陪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