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丧子（会员加更）

云锦帐帷流苏溢彩，零星地绣着暗红银线的吉祥图样，安静地逶迤于地，连帐外的红烛高照，亦只能映进一点微红而朦胧的光线。

弘历疲倦而惬意地闭着眼睛：“嘉贵人的胎就在这几个月了，太医说大抵是个男孩儿。”

婉瑗的一把乌黑青丝在弘历臂间曲出柔和优美的弧度，听他提起嘉贵人，便温声道：“那臣妾就先恭喜皇上了，嘉贵人这一胎，是皇上登基之后的第一个皇子，十分尊贵。”

弘历怅然叹口气：“如今永琏生病，反反复复都不见好，这宫里也是时候要来点喜事冲一冲了。

婉瑗道：“皇后娘娘不是求着皇上要将二阿哥带回长春宫去照顾吗？有了亲额娘的照顾，二阿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弘历有些欷歔：“皇后是这么求朕。只是朕想着永琏的病虽好了些，但挪动间容易着凉，太医也觉得不妥，朕便叫她作罢了。何况皇后的性子那么好强，春天的时候永琏养在长春宫中，病稍有起色，皇后便催着他读书写字，好好的一个孩子，硬是被逼成那样。”弘历论到几个皇子，不免有些感慨，“朕的三个儿子，二阿哥管教太严，三阿哥太过放纵，唯有大阿哥勤奋好学，只可惜亲娘去世得早，朕也未能十分顾及。”

拍了拍婉瑗的手臂，弘历道：“只盼着嘉贵人能顺利生下一个皇子，若孩子是由你亲自抚养长大的，定然有出息。”

“只是皇后娘娘都以身作则将二阿哥送去了阿哥所，臣妾能将永珹养在身边吗？”婉瑗故作迟疑道。

弘历道：“是朕准许你养的，自是不必害怕。”

婉瑗伸手抚摸着弘历的肩胛，柔声道：“皇上心疼臣妾，臣妾心里都知道。”

弘历的声音是沉沉的倦意：“嘉贵人只惦记着生皇子，她不喜欢公主；慧妃也是一心想在朕身上要到一个孩子；纯嫔只想着孩子而很少念及朕；皇后呢，她的心思也全扑在了永琏身上。朕只有见到你，才觉得松泛一些。因为，你什么都不求。”

婉瑗从后面抱住他的肩，侧脸贴在丝质的寝衣上：“皇上怎么知道臣妾什么也不求呢？”她的声音如在呢喃，“其实臣妾也贪心，既想要皇上永远待臣妾用心，也盼着永珹能一辈子平安喜乐。”

弘历已有了朦胧的睡意，却还是道：“嘉贵人几次三番暗示朕想要晋位，不过是为了将来生下这个孩子能有资格自己抚养，不必被抱养给别人。”

婉瑗偏头去看他：“那皇上怎么说？”

弘历道：“朕早就答应了你，又怎么还能应许了她？其实朕无所谓贵不贵子，朕喜欢这个孩子，只是因为这将是朕和你的孩子。婉瑗你放心，若他真的是个皇子，朕一定会待他很好很好的……”

说到最末几句，弘历已经语意含糊。婉瑗伸手抚摸着他的手臂，心中自有一种难言的悲伤。

恰如弘历所言，她有着与别的女人不同的淡泊，但并不是因为她无欲无求，不过是因为她知道，帝王的情爱，男人的情爱，从来都不可靠。

因为在你身边时，自然彼此欢悦；要离开，也是顷刻之间的事。这种亲密，既不长远，也非无可取代。

因为这一切的欢悦，在不同的女子身上，总有不同的索取与满足。

而今时今日所拥有的这一切敬重与心疼，都比不上一个切实属于她的孩子。只有那个孩子，才是她永久的依靠。

婉瑗凝神瞧着弘历的模样，平心而论，他的确是个清朗男子，如玉山上行，光彩照人，难怪宫中上至后妃，下至宫女，少有不对他倾心倾意者，就连初初嫁与他的自己，都曾经对他动过心。

只是她的心动被斩断地太过干脆，也太过雷厉风行。若要婉瑗自己说，她在这宫里最大的依仗，就是她从不爱慕弘历，因为她足够清醒。

永琏薨了的消息传来时，弘历还期盼着死的是三阿哥。婉瑗守在一旁，侧耳倾听着那哭声里的悲哀欲绝，脸上也陪弘历一同露出哀戚的神色，可是她的心里却在想着，再过几个月，等嘉贵人生下孩子，她要做的，就是让弘历喜欢那个孩子。

不说别的，至少也要像弘历看重二阿哥这样，哪怕是听到了噩耗，也宁愿相信死的是他的其他孩子。

乾隆三年，十月十二日巳时，二阿哥永琏卒，年九岁。帝后痛失爱子，伤心欲绝，追封为皇太子，谥曰端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