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叔叔这几天没有被提审,身体也多少得到了些许恢复。
我欣喜地对叔叔说:“叔叔那些人不再折磨您了吗?是不是他们忘了?”
听着我的孩子话,叔叔笑了,“他们怕我死了。”
说话间传来皮靴声,我立刻后悔自己的乌鸦嘴,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随着开锁的声音,最不愿意见到的魔鬼军官走了进来。
我下意识的往叔叔身后躲。
叔叔轻轻安慰我:“若水,不怕。”
魔鬼身后转出了那天的医生。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医生过来用听诊器仔细听着叔叔的心跳,撩起破烂不堪的衣服小心查看,很同情的皱着眉头,十分不情愿。
叔叔则平静的说:“告诉他我好了,可以继续了……你以后不要来了。”
那魔鬼一步跨到近前盯着医生问道;“怎么样?”
医生咬了咬嘴唇,犹豫着摇摇头,“好像,好像不……不太好。”
魔鬼看穿了医生的心思,眉毛一挑:“怎么你敢通(略)共?”
医生吓得一抖,赶紧更正:“好像……好像有点见好。”
魔鬼点点头,将医生扒拉到一边,冲外边喊道:“来人……”
叔叔看着如临大敌的魔鬼军官,坦然的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我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叔叔被架走了……
自从爷爷奶奶惨死在我面前,我幼小的心早已麻木,自从被师父收留,我的生活简单而闭塞。可当我看到叔叔的第一眼起,看到他伤痕累累的身躯和云淡风清的笑容,我的心从麻木闭塞中被唤醒,然后生生撕裂。
这一次,我清晰地听到两声惨叫,我无法想象是怎样的酷刑能让叔叔叫出声来!
我在惶恐不安中盼到了结束!
出人意料的是,叔叔身上没见新的伤口,只是在手腕和胸腹部有明显的焦黑的灼伤,身上许多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又开裂了,渗出鲜血。
直到第二天他才苏醒。
我焦急的问:“叔叔,你怎么了?”
“电刑!”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又昏过去。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我早就听说这电刑极其残酷,没想到用到了叔叔身上!一时间我心疼得喘不上气来,就这样看着叔叔挣扎在痛苦的深渊里。
过了好一会儿,叔叔终于睁开眼睛,
看着他干裂流血的嘴唇,我小心的把一只装着清水的小碗递到他的唇边。
他像是渴极了,迫不及待地张开口,一小口水刚刚进肚,猛地翻转身,一口鲜血哇地喷出,随后剧烈地咳嗦起来,身子躬在了一起。
我吓坏了,手忙脚乱的扶着他,擦着他嘴角的血迹,拍打他的后背。
过了好久,感觉他的五脏六腑都要咳尽了,才稍稍缓解下来。
叔叔半靠在墙上,满脸的冷汗,身上的衬衫也是深一块浅一块地透着汗渍,样子疲惫到了极点……他用力睁开了眼,“若水……辛苦……辛苦你了……谢……谢谢……我……我,没事……别……别……”他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没说几句已经喘得不行了。
我哭着擦他脸上的汗水:“叔叔这可怎么办啊!”
“没关系,死……死不了……”他喘息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着。为了不让我担心,他又微微的笑了,这一笑,一下子驱散了我的不安和恐俱……
休息了三天,叔叔一连两天又被连续带走,这两天他没有再进右边的那扇地狱之门,自然就没有新伤。
第二天从外面回来,叔叔的情绪似乎很好,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彩。
我猜一定是叔叔的事有了转机。
叔叔笑着摇摇头并不解释,而是饶有兴致的教我背起古文《鱼我所欲也》。
我虽然跟师父识得几个字,对古文是不大懂的。叔叔耐心的给我讲解,我听得很投入,加上前几天叔叔给我讲的,我渐渐懂了,并且很快背了下来。
叔叔见我还算聪明很高兴,最后他说:“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这句话说得多好啊!”我见他的眼睛看向了唯一通向外面的铁窗,仿佛有一种力量注入了躯体,整个人似一座雕像,显得神圣而高贵!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父亲通过内线巧妙的传递了冯建章藏军火的情报,他内心终于轻松了!
也是那天换了一个送饭的人。是个老头,看守叫他“老李”。
老李指着一个大一点的窝窝头对叔叔说:“这个给你。”表情怪怪的。
老李走后,叔叔警惕的看了看牢门,艰难的把那个窝头掰开,眉毛一挑,竟从里面发现了一张纸条和一粒药丸!他用手掌摊开纸条,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叔叔把纸条放进嘴里。头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好像做出什么决定似的,叔叔把我叫到跟前。
“若水你听着,把这粒药丸吃下去你就会睡着,醒来后你就能得救。听懂了吗?”叔叔温和地说。
感觉叔叔像变魔术一样,我深信不疑,忽然想起来,仅一粒,我吃了,叔叔怎么办?
叔叔笑笑:“你放心,你出去了自会有人救我。”
这下我踏实了,我毫不犹豫的把药丸放进嘴里,不一会儿就不知道事了……
就这样,我离开了父亲,当我再次见到父亲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的朝鲜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