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葵x云霆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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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有一种人，对待其他的人同事物总是一副伫立远眺，冷眼旁观的模样，脸上总是挂着浅笑，可那手臂却极其具有姿态的横在小腹前，隔绝着同这世间所有人的亲近。

　　在这天地间中，大多数的人都是群居生物，于是乎他这个例外，便会被世人所排挤，百姓多愚昧，尤其是像他这种，一出生便与众不同，与众不同到克母、克父、克妻的存在……

　　若不是这两年里，雷州城内妖灵四处飘荡，这个与众不同的雷州城刺史之子云霆，终于发挥了他的作用，只怕他这一生将会一直都是从前那个被百姓排挤和唾弃的存在。

　　而不是如今，受万人“需要”的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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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亭中挂着的是什么？”长廊下，锦衣华服的公子抬着眼皮，那眉宇间似是着凝化不开的冰霜，连带着那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都像是两汪平静无波的湖水。

　　淡然冷漠似是无情，却又唇角带笑，令他像是那九天之上，悲天悯人的同时却又从不插手人世间悲苦的神明。

　　通透到了极致。

　　那留着胡须的福伯双手叠在腹前，顺着他的目光朝那观心亭中望去，而后才笑着回道：“回少爷，那是龙葵姑娘今日挂上去的帘子，说是什么绸来着，老奴没记住，只记住了她说的夏可遮阳，冬可挡风，春可遮雨。”

　　云霆挑了挑眉，脸上稍有玩味：“哦？”她又想搞什么花样？

　　福伯笑了笑，笑的脸上全是褶子：“少爷若是走近些，便能看见那帘中的绣样了，不得不说啊，老奴活了五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着如此栩栩如生的绣工！”

　　“倒是难得听你这么夸赞，走，进去瞧瞧。”他道完，便抬腿往那亭中走去，待他刚将腿迈进那只容得下两三人同行的小道，下意识的一顿，将脚收了回来，回过头去正欲开口想让那老者先行。

　　可那老者却已经很是自觉的退了几步，隔了他一丈远，云霆愣了一下，随后冷漠的回过头去，眼角眉梢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冷意。

　　微风起，吹皱一池春水。

　　他站在亭中，轻轻的触摸着这些丝质的面料，那细致的纱线，精致的图案，使得他的手指袅绕着那些质感，宛如抚摸着人生旅程那般细密。

　　缕缕丝线间交错横生，错落有致，上头的青竹栩栩如生，光影交错中伫立的鸟雀，更是宛若真雀一般，立在那竹叶旁，望着云霆的眼神，宛若是在静静宣泄着岁月……

　　云霆楞楞的看着帘中绣着的那只雀儿，吐出一句“确实是不错。”唇角弯下，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浅淡地宛若划过青石板路的水痕。

　　那福伯立在亭外，笑的一如既往的慈祥：“是啊，老奴瞧着这位龙姑娘刺绣的手艺，虽说只有一面，可是光这一面上的绣样，连那锦绣坊号称什么临安两面绣的十二代传人芸娘都比不上。”

　　“走，去看看她。”

　　“啊？”

　　云霆回眸微冷：“她既花这么大心思来接近云府，我又岂能辜负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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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竹石栏边，一个蓝裙妙龄女子正坐在那庭院之中，微风徐徐，吹起她的裙裾，如寒露般在风中漾出深深浅浅的涟漪。

　　女子面上带着娴静的笑，正在轻挑慢捻地细描着针线，那纱面上的芙蕖栩栩如生，好一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美景。

　　“龙姑娘的刺绣真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一道嗓音传来，龙葵蓦然抬眸，那长廊下站着一位含笑的公子，眉目如画，正是云霆。

　　龙葵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起身朝他行了一礼：“龙葵叨唠云大哥已有数月了，过几日便打算离开了，这般空手来空手去的，我心中实在是不好意思，可偏偏龙葵没用，什么都不会，身上又没有银两，只能尽一些绵薄之力，绣一些我唯一会的纱帘挂在那亭中了。”

　　“这样，下一次大雨之时，云大哥若是再被困在亭中，便不会沾湿衣衫了。”语气温和，很是乖巧。

　　云霆看了她许久，而后才试探的道了句：“龙姑娘要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腿走到了她跟前，饶有兴致的抚摸着那一旁的纱绣。

　　她笑了：“是啊，我想了几日，还是觉得云大哥那日说的有道理，或许有误会就应该当面说清楚，如果不然…恐怕我便又是要等上好多好多年了。”笑容苦涩。

　　“你要去渝州找你兄长了？”

　　“他几个月前是在安宁村的，如今…我也不知晓他在哪，不过……若是有心，我很容易便能找到他的。”因为他手中有魔剑，而龙葵，则是魔剑的剑魂。

　　云霆直直的看着她：“当真决定了？”

　　“嗯，我已经决定了，三日后便走。”

　　“我命人护送你吧？”难道，她当真是同兄长闹别扭跑出来的，而非有意接近云府？

　　龙葵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云大哥，其实我是很厉害的，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的。”

　　云霆一噎，下意识的看着她娇弱的身子和过人的容貌，对她那句厉害，不可置否的轻笑一声，而后望着一旁的绣品，随口赞叹道：“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龙葵见他目光落在那纱绸上，不由得腼腆一笑：“我绣的不好，半点也比不上我母亲，而且…我也不知云大哥喜欢什么模样的绣品，便只能绣一些常见的青竹和庸俗的芙蕖，还望云大哥莫要嫌弃。”

　　“这是什么绣法？”

　　“我…也不知道啊，这是我母亲教我的。”

　　云霆随手翻了翻那纱绸，突然惊讶道：“双面绣？”他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你竟会双面绣！”这是一种早就失传的绣法，如今这世间仅仅不过几人懂得，而雷州城便有一位，是那锦绣坊的芸娘，由她出手的绣布，价值千金。

　　据她所称，这门手艺是她祖上曾在古姜国王后处学来的，当年的姜国王后，因着要在两年内完成一副极其巨大的《江山社稷图》，便暗暗召集民间巧手女子，向她们传授技艺，就在一个小室里，日夜赶制。

　　只是当年那芸娘的祖上只来得及学了个皮毛，便家中遇难，不得不辞去绣官一职，失去富贵之机遇。

　　却不料…因祸得福。

　　原来，当年的姜国王后之所以如此心急着要在两年内赶出绣图，全是因为姜、杨两国打仗，姜王向齐国借兵，那齐国假意推脱，随口提出的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条件罢了……

　　两年未到，姜国王后积劳成疾，在绣品即将完成的时候病故了，如此一来，齐国自然有了借口不借兵。

　　不出五年，姜国，殁。

　　龙葵垂了垂眸：“我偷偷从我娘那学来的。”那一年，她好像只有十三岁，就这么趴在那小室门口，听着她母后在教那些绣娘。

　　记忆中，她母后的声音很是急促，可是急促中又透着挥之不去的温婉和温柔，光影交错中，那温柔贤淑的王后一身青衣，在那小室中缓缓说着：“丝线轻过荚仁液蒸发处理后再裹竹纸拭擦，使丝绒光洁平整不易起毛，便于刺绣。”

　　“以针为笔，以纤素为纸，以丝绒为颜色同一色彩由深到浅或由浅到深的过渡，方能绣出逐渐变易又混合均匀的色阶，针脚衔接必须参差不齐，互相交错，且不着痕迹，色彩才能和谐。”

　　突然间，那青衣女人回过头来，眼中的神情凄凄：“小葵？你在这做什么，快回你宫殿去，莫要添乱。”

　　“儿臣不要，儿臣也想帮母后。”

　　“你若想帮母后，便同下人一起，抬多些烛火进来。”

　　“烛火？要来做什么？”

　　“刺绣最为重要的便是灯火，因为那些针线伤眼，殿中若亮些，对她们的眼睛也好……”

　　然而，到最后，姜国濒临衰败之时，这位姜国王后确是舍不得用多几盏烛光，活生生绣瞎了眼睛，以至于临死前，还在问龙葵：“天亮了吗？你们父王回来没有？你昨天不是说你们父王来信了，说上个月打赢啦，让我不必再绣那江山社稷图，而且，他今日便能回到王宫吗？”

　　那时第一次欺骗人的龙葵哭着哄道：“是打赢了，父王他快回来了…快回来了……”

　　床榻上的女人凄惨一笑，半晌都没睁开过眼睛：“你们是在骗母后呐，母后都没听见那凯旋之音。”

　　太子龙阳见此，便孤身一人冒着大雨，在那殿门口挥动着那姜国旗帜，杆上的铁铃发出一阵阵声响。

　　那王后听了这道声响，忍不住笑了，眼泪糊满了她的整个脸，似乎是情绪激动，她的头上也出了一堆汗，发丝也湿透了，一缕一缕的贴在她的脸上，锁骨上，就像一条条蜿蜒扭曲的水蛭。

　　脸色惨白，悲戚的喊了一声：“陛下，是嫣儿无用，帮不到你呐……”不出半炷香，咳血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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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岁的龙葵知道，她同王兄没有骗到他们的母后，因为若是骗到了，她便不会自责于自己无用，没能绣出那江山社稷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