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审完毕，顾清明总算能安安稳稳的回家看看张学宁。
自领命查案到今时今日，已然过了整整十三天，除去他回来的那四五个晚上，其中还夹杂着回到家还没缓过劲就又被叫回去的一两次，算起来他已经十来天没好好看过张学宁了。
虽说都在一栋办公楼里，但这件事大部分都被要求保密，他生怕这些天跟她过多接触会让她惹祸上身，毕竟政治部纠缠了太多利益关系，这种时候，她能避则避，所以顾清明强忍着，每次都是去找陈谅的时候装作路过三楼，悄悄地看她两眼，看她是胖了瘦了，气色好还是不好。
日落西山的时候，顾清明推开了卧室的门。
他回来的时候就听小刘跟他说太太今日没去上班，他以为张学宁是病了，便催着小刘紧着回家，可一进家门没见着人影，顾清明大步上楼，拧开了书房的门没看见她，这才又折回去拧卧室的门。
门开，顾清明站在门口看见了窝在沙发里的张学宁，她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落日余晖映在她身上，平白生出了许多缥缈的意味。
他走过去，脚上未换下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可张学宁直到他靠近了才微微动了动。
顾清明心里忐忑，她不是平白无故就请假不上班的人，而且张学宁向来浅眠，可从他拧房门到走到她跟前，过了这半天她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实在是反常，他不由得担心张学宁的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上次枪伤出院，临走前，他带着她检查了一次，在南京的时候陈绾也领着张学宁去瞧了中医，可这两次得的结果都不太让人放心，不然他也不会这么逼着她吃那些补品。
顾清明蹲在沙发边，伸手覆上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又细细看了她的脸色。温度正常，脸色除了有些发白以外倒也瞧不出什么，顾清明手覆在她脸上轻轻摩挲着，温声叫她，“阿宁，阿宁？”
张学宁动了动，逐渐清醒，她半睁着眼睛瞧他，“你回来了。”
顾清明把缩在沙发里的人扶起来，而后起身坐在沙发上，又把她揽到怀里抱着，“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张学宁头抵在他颈窝，鬓边散落的碎发遮了她半张脸，她微微摇了摇头，“没怎么，也没不舒服。”
顾清明见她这有气无力的样子更为忧心，“我们去医院吧？你这样子我担心。”
张学宁继续摇头，“我去过了。”
“去过了？你到底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顾清明把人扶直，伸手把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从上到下的这么盯着她看。
张学宁翻了个白眼，“还不都怪你？”
顾清明原本担心她身子不好，结果却是被她这句话给弄得一头雾水，他不由得蹙起眉头，“嗯？”
张学宁没什么好气，伸手指了指茶几上摆着的纸，顾清明刚才只顾着瞧她，也没发现茶几上孤零零的摆了一张白纸，如今张学宁指给他看，顾清明虽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微微凑上前去，伸手拿过那折着的纸来。
张学宁眼神示意他打开，可顾清明瞧着张学宁那平淡样子平白无故的觉得心里没底，没由来的心虚。
张学宁看他无辜的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笑，“怎么了？有什么不敢打开的？”
顾清明没说话，愈发的觉得没底，他抖着手指头展开了那张纸，眼睛大概的扫了一遍，只是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他好像……有点看不明白？
什么叫初期妊娠？
妊娠？
——
顾清明自打知道张学宁怀孕之后仿佛变成了一块木头，他展开单子看完之后，瞪着眼睛转头看着张学宁，张学宁看他那仿若静止的样子不嫌事大的补了一句，“我怀孕了。”
顾清明如遭雷击，仿若被钉在了原地。
张学宁在他眼前摆了摆手，“你听见了吗？”
顾清明点点头，“听见了。”
张学宁挑眉，这么淡定？她又想了想，也没准，毕竟他们俩也不是没有过孩子。
事情说的平平淡淡，张学宁平复了一天也没了刚刚得知怀孕时的激动，只是瞧着顾清明那一直淡然处之的样子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小失落。
可之后的顾清明就十分反常的一直走神。晚饭厨房准备丰盛，顾清明小心翼翼的牵着张学宁下楼吃饭，可吃着吃着他就举着筷子没了动静，张学宁看他坐在那不动，伸手推了推他，顾清明回神，“怎么了？你吃好了？那我们回去睡吧。”
张学宁瞧他这反常样子多少有点担心，“我没吃饱，你刚刚走神了。”
“啊？那你快吃，不然一会儿凉了。”
晚点的时候张学宁去浴室洗澡，因为怀孕不足两个月，张学宁也怕出点意外，所以洗澡都比往常慢了许多，等她洗完的时候天色不早，她本想着催顾清明洗完就赶紧睡，也好让他歇一歇，可一出来就见那人板板正正的坐在床上，眼睛连动都不动。
张学宁不由得担心，顾清明查案的时候是不是遭人暗算了？
她走过去，脸凑到他跟前盯着他看，可直到鼻尖蹭到鼻尖，顾清明才反应过来。他蓦地一抬眼，便直直的撞进张学宁探究的眼里。
张学宁直起身，坐到他旁边，然后身子一歪便靠在他身上，“你怎么了？”
顾清明伸手圈着她，“没怎么，就是……我好像听见你跟我说你怀孕了？”他说话间是满满的怀疑，“应该是我昨天梦见你怀永璂的时候，所以一直觉得你跟我说你怀孕了。可奇怪的是我真的以为你怀孕了。”
张学宁结结实实的翻了个白眼，她还担心他是遭了人暗算，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原来这人一直恍恍惚惚的是没听明白自己跟他说了什么。
她伸手捏住他的脸，顾清明低头看她，以为她是作弄他，正想把她作怪的手抓下来，张学宁却一使劲，疼的顾清明嘶的一声。
张学宁眨巴着眼睛看他，“疼吗？”
顾清明也眨巴着眼睛，“疼。”
“我怀孕了。”
顾清明:“……”
他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张学宁望了望天花板，觉得这人怎么过了一辈子变傻了，难不成所有的智慧都在上辈子的时候用光了？
张学宁又捏上他的脸，还揪着他的肉摇了摇，“你没听错，是怀孕了，不是怀永璂，不是做梦。”
顾清明静了两秒，突然就红了眼圈。
他伸手抱住她，再开口，连声音都颤抖，“我以为……以为是做梦。”
似是反应过来这是喜事，他又蓦地笑出来，哭哭笑笑的，全无昔日帝王今时贵公子的气派。
张学宁也笑，可耳畔传来的呼吸不停颤抖，便引得她也眼眶红红。她抬手轻抚他的脊背，轻声重复，“不是梦，我们有孩子了。”
似乎得偿所愿总是在不经意之间，他们在不经意间相遇，如今又在不经意间得到了生命的延续。顾清明想着，似乎这一辈子他的期盼都太容易得到满足，容易到他突然开始担心，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被收回。
可张学宁手掌的温度总是能抚平他逐渐生出的恐慌。总归，她还在，只要她在，那于他而言便是不忧不惧。
顾清明不说话，只不停的笑，张学宁听着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但一想到他那英明睿智的脑袋竟是一下午都反应不过来，便又生出了些嫌弃，“好傻。”
顾清明听不见她的嫌弃，只顾着抱着她笑。
张学宁推了推他，“行了，别笑了，正事没说呢。”
“这不就是最大的正事。”顾清明语气坚定。
“那怎么跟你爸妈还有我姑姑交代？”
提起这事张学宁就有些犯愁，她上午去医院检查，得知怀孕之后喜忧参半，自然，忧的便是这如何交代。
顾清明看着她的眼睛说的笃定，“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你是我妻子，没有什么是说不过去的。”
张学宁见他这般笃定，纠结了大半天的心也慢慢放下，点了点头道:“好。”
两件正事都说完，张学宁整个人都放松，她又倒回他怀里，倚着他肩膀不说话。许是怀孕的缘故，她不免想起她的儿子和女儿，那三个和她相隔百年的孩子，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在这世间的某个角落得到了延续？
张学宁甚至想，是不是轮回的时候，她也跟他们三个有了片刻的团圆？
是吧，她一直盼着和他们相遇，老天或许也曾全了她的心意。
“永璂后来……”她轻声开口。她一直不敢问顾清明有关永璂的事，似乎不问便可以当做那结局没发生过。
“他很好，我知道你不想让他去那孤寒高位，所以便想随他的心意，让他自由自在的，不用做那些不想做的事。只是他身体不太好，但你放心，他走的时候，是安详的。”顾清明拍着她的肩膀宽慰，这些事他都仔仔细细的记着，生怕到地下见着她的时候没有办法交代。
他爱永璂，从前是先君后父的爱，可后来便藏了私心，只把他当做他们之间的血脉，是她留在这尘世间的印记。他总能透过永璂看到原先的她，那般的沉默无言，所以他随着永璂的性子走，希望永璂能像她一样，不要困在那牢笼里。
所幸，永璂走的时候并没有怨恨，似是如他母亲一般的坦然。
张学宁浅浅笑了，“那就好。”
自由自在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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