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燕王返封 逐燕燕归家

公元1393年元月十六，燕王朱棣终于得以启程返回封地。

在骑马踏出应天府城门的那一刻，朱棣不禁感慨，来去不过半年有余，人生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番回去，不知何日还能再来。

想到临行前父皇恩威并施的警告，他忍不住苦笑，如果可以，他宁愿戍边一生，可是如今父皇心中的疑虑，却可能随时摧毁这一切。

皇上年迈，太孙年幼，龙凤双袍一案将他们自以为牢固的父子亲情彻底打破，最是无情在天家，日后他稍有行差踏错，就将万劫不复。

可是无论如何，父皇终究肯放行，是因为北平防线？还是因为父亲对儿子心存的那一丝亲情？有时看到父皇对玉英的好，他甚至都有些恍惚，也许父皇亦是爱他，只是这份爱因为忌惮变了味道。

不过终究他在父皇心中，是不及大哥的万分之一的，同样远远不及允文，道衍和尚早已告诉过他，他们这些藩王，是皇上为了江山社稷，随时可以牺牲的代价。

不过天可怜见，此番进京，他遇到了如眉，若非如此，他不知道他是否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变故。

龙凤双袍，蒙冤下狱，父皇字字诛心的言语，让他再次体会了哀莫大于心死，如眉不仅救了他的命，更挽救了他本已失去希望的人生。

朱棣在马上一路沉思，楚楚和玉英坐在马车里诉说心事。

玉英与袁容婚事已定，此番别离，颇多不舍，楚楚见少女脸上那淡淡的喜悦与哀愁，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少男少女们的感情永远都是这样的纯净，可是真正踏入生活，谁人还能不食人间烟火？到时脸上难免流露出疲惫与狰狞，可是有表情总是好的，最怕的是被生活反复打磨，失去了兴趣，最终只剩下一副麻木不仁的面孔。

玉英见楚楚陷入沉思，良久不语，问道：“母妃，您在想什么呢？”

楚楚闻言回过神来，笑着说：“我在想像你这样年纪真好，朝气蓬勃，如初升的太阳般，让人期待即将到来的光芒万丈”

玉英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这对师姐妹直白的表达方式：“母妃，听您说话，我已经开始想念仙仙姐姐了，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楚楚也颇多惆怅：“我也很舍不得她，舍不得这里的许多朋友，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况且，你们都像你父亲一样，是大漠雄鹰，在这里是无法展翅高飞的”

玉英点头：“是，京城哪里都好，就是感觉莫名的束缚，总是不能尽兴”

楚楚莞尔：“那是因为主客有别，这里毕竟不是你们的家”，

玉英听了，豁然开朗：“母妃，您说的对，我的家在北平，只有在那里，我才能自由自在痛痛快快的生活！”

说着玉英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讲起了在北平的日子，楚楚听着听着不禁蓦然，她的家又在哪里呢？忍不住掀起车帘一角，正对上朱棣回望的眼神，他们彼此凝视，楚楚明白了，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家，从此后，上下古今，海角天涯，他在哪里，她的家就在哪里。

车马行至南京龙江驿，众人换乘官船，楚楚和朱棣屹立在船头，携手看宽阔的运河，朱棣说道：“京杭大运河还未完全疏通，过了扬州，咱们还得走陆路”

楚楚疑惑：“我在书上读过，京杭大运河不是隋炀帝时就修建好了吗？”

朱棣边帮楚楚缕着被风吹起的秀发，边说道：“年久失修，加之适逢战乱，更无人管理，才至如此。我就藩之初，深知其苦，就和父皇请奏过重新疏通运河一事，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仍无太大改进，因此此番仍需辛苦海陆换行”

楚楚的脸贴着朱棣的手，感受他手心的温度：“朱棣，修水利关乎民生大计，修好了造福万代，然而在当时却难免劳民伤财，有好大喜功之嫌，当年隋炀帝也因此造成国库空虚，百姓叫苦连天，却不知其计在千秋，可怜一代帝王最后落得国破家亡的下场”

朱棣闻言惊讶不已，他没有想到如眉竟然有如此眼界，不禁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认真的看她，楚楚见朱棣突然这样，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吗？”

朱棣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如眉，也许我该习惯你带给我的无限惊喜了”说着揽她入怀，不禁胸怀壮志：“终有一日，我会重新疏通运河，平衡南北发展，造福北方万民！”

楚楚不再言语，她相信这个男人，一定会做到他的承诺。

路上虽然有官府驿站接待，但也难免舟车劳顿之苦，及至到了北平，一众人等都难掩倦容，不免风尘仆仆，可是心情都分外明朗。

恰逢北平下起了小雪，空气泠冽而清新，朱棣望着北平城门，内心感慨，终于回来了！

而北平府官员早已等候在此，及至燕王到了跟前，立刻行了跪拜之礼，朱棣吩咐诸人起身，见都是陌生面孔，心里自是明白，因为藩王实际上是不可参与地方政事的，所以朱棣也并无多余话语，象征性的嘱咐众人各司其职就好，就带着王府车队进了城。

进了城以后，朱棣趋马来到楚楚车前：“如眉，到北平城了，和我一起并辔而行，我要给你介绍一下北国风光，看看属于我们的土地”

楚楚闻言，已听出朱棣内心激动，而玉英也早已按耐不住，吵着下车骑马，于是二人歇开车帘，玉英看着熟悉的街道，不禁笑着说道：“总算回家了！”约着高炽一起，带上几个随从快马加鞭向城内跑去，先回北平王府报信去了。

朱棣和楚楚二人缓辔而行，朱棣一路向楚楚介绍北平城中情况，楚楚在21世纪来过北京，当时是与北京警方合作办一起案子，时间紧迫，并没有好好欣赏过这座古都，而今，来到了600年前，不仅得以认真的一睹芳容，更要从此在这里生活。

楚楚伸手去接住雪花，片刻就在手心融化，只觉北平城中道路宽阔整洁，沿街叫卖小贩不绝于耳，人流攒动，其繁荣虽不比应天，富裕程度也可见一斑，这在当时，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超级都市了。

楚楚望着身旁的男人，投以赞许的目光，朱棣接收到认可的信号，向楚楚点头说道：“我们，到家了”。

楚楚和朱棣走马观花，却见朱棣越走越慢，于是问到：“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朱棣略带犹豫的开口：“如眉，一会儿你应该会看到我的，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侧妃王氏还有两位夫人张氏和吴氏，我希望到时候你不要太过介意”

楚楚尽量云淡风轻：“我就做睁眼瞎就好咯”

朱棣叹气：“如眉”

楚楚亦叹气：“快回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朱棣知道此事多说多错，也就不再言语，二人加快马速，一众人等往燕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