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体征，稳定…”
“机能运转，正常…”
“正在生成热成像…”
灯管的白光不时闪烁，伴随的电流嘶响混杂在吞咽唾液的声音里。
守在门口的士兵们面色紧张，眼神中又带着兴奋。
“我还以为只有在《星球大战里才能看见这玩意…”
他们嘀咕着，一边谨慎地移动，挡在同样全副武装，操纵三进制计算机的技术员前面。
他们脚下无数合金包裹的线路延伸到房间尽头，接在黑暗中落满灰尘的基座上。
随着技术员指尖翻动，基座上的黑影传出没有感情的电子提示音，冷汗从所有人的额头上慢慢滑下来，他们稍稍站散一点，枪口都对准了基座上那个硕大的轮廓。
所有人心知肚明，只要那个东西正常运转，能在一瞬间把技术员连带前面的肉盾都打成筛子。
突然，黑暗中传来不大不小的气塞松开的响声。
所有人都一惊，技术员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寂静只持续了三秒。
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响动，超过两米的巨大身躯便挡在他们面前。
在积灰之下是绿色的涂装，胸口则是交错的黄色铁锤镰刀标志，交错处有一个镂空的红色五角星。
尽管积了一层厚厚的灰，装甲上下却没有一丝锈迹。
向上看，装甲的脖颈上是一个人类的头颅，升起的面罩斜着悬在他的头上。
他长着一张不相称的年轻脸孔，头发是东方人的纯黑色，鼻梁却很高，有点斯拉夫人的特征，他用碧绿色的双眼扫视着比他矮一头的士兵们。
“现在是哪一年，我休眠多久了？”
“2020年…王启典中校。”
技术员先从紧张感中恢复过来，略有些口音地说出一个中国式的名字。
“三十多年了…你们属于哪支部队，同志们？”
“抱歉，我们不能告诉您我们的番号。”
“好吧，我能理解。”
王启典也并不追问，这让士兵们略感意外。
“组织上需要我执行什么任务？”
“没有组织了，你的联盟也见鬼去了！”
“住嘴，盖列耶夫，你想把我们都害死吗！”
班长谢苗心呼不好，他下令去除了所有可能刺激到王启典的因素，唯独忘记了副射手盖列耶夫是个车臣人。
可王启典也只是把他那颗架在装甲上的脑袋偏向那个怒目而视，长着山羊胡子的青年士兵。
“联盟…已经不在了吗？”
“解体了！快三十年前就没有苏联了！”
饱含怒气的回应印证了他的猜测。
王启典只是沉默不语，近一分钟内只有电流的声音。
“列宁同志会难过吧…”
他的语气像是看开了一切，可所有人都分明能看见他瞳孔深处的悲伤。
“您身上设备的技术参数很有研究价值，您曾经为国家做出了贡献，我们希望您现在能再帮俄罗斯联邦一把。”
王启典自嘲般地笑了笑，降下了他的装甲面具。
“不管是科研还是战斗，我一直坚信我是为了劳动人民的福祉，现在我做得再多也没什么意义，也该给我点时间去索契休息休息了。”
“抱歉，索契现在是乌克兰的领土…”
面甲下渗出带着嘈杂电子音的叹息声，王启典抬头朝向天花板。
“参数有变化，所有人小心！”
技术员的呼叫击破了士兵们紧绷的神经，枪口火舌喷涌，穿甲弹呼啸而过，在装甲上连一点划痕都没有留下，直到弹夹全部清空，他们把步枪全部扔在地上，等待着几乎是必然的死亡。
“我是祖国的遗孤，是时代的弃儿，就让我单单当一座联盟的墓碑吧。”
“况且，”王启典左手伸向天花板。
“只是派来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对俄罗斯来说我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强烈的冲击波激起滚滚灰尘，尘埃落定之后，只剩下对着开了个大洞的天花板发愣的士兵们。
“看来心肺功能维持得还不错。”
王启典坐在一具残破的机体上抽雪茄，这是他从上一个废弃的城镇找来的。装甲漆已经擦破了好几处，也布满了弹痕和割伤，肩甲也更是缺损大半。
修复模组正在断断续续地修复可逆的损伤，并为他的头部止血。
他一边吸烟，一边把烟灰弹到被机油污染的雪地上。
四分五裂的智械士兵在雪地上一边蠕动，一边漏出机油和防冻液。
据说人快死的时候会想起过去的事。
“这也算是，死得其所吧列宁同志。”
自然是没有人回答他，送他火柴的老太太三天前病死在没有暖气的老屋里，少数还能活动的人都逃难去了。
本来有五六个老人端着锄头、斧子和镰刀之类的东西想要助战，也被他劝回屋里，此刻正隔着窗户注视着这死斗场。
更多的智械士兵正从坡下稳稳地爬上来，手中的热射线枪枪口红热。
他从收纳盒中取出几张照片，有的上面是他和华工出身的红军父亲，有的是和父母弟妹的全家照，更多的是军人合影也在研究所的照片。
“那个时代的古董，就留在那个时代吧。”
照片在手上一点点化成灰烬，电浆炮的温度开始急剧上升。
王启典调校好电浆炮，激活了护卫模块，又检查了左手上热射枪的功能，这是他从智械上拆下来并改良过的。
一切正常，但不用说是超负荷了。
但这不是问题。
智械不知畏惧，像潮水一般涌过来，电流把一大片扫成焦骸，护卫武器和热射枪也忠实地将前锋变为千疮百孔的废铁。
但涌过来的越来越多，武器供能只剩下不足三成。
冲击波和飞弹突然在智械最密集之处爆开，紧接着，智械有的开始胡乱射击，有的将枪口对准了身边的同僚。
高周波刀在嘶鸣着，王启典却因为这天降奇兵有点乱了方寸，直到一个端着式样奇特步枪的白发男人来到他的面前。
“我是杰克·莫里森，欢迎加入守望先锋。”
“我一把老骨头了，而且我不喜欢西方人。”
王启典嘴上不饶人，但却关闭了刀刃的模组。
“这和东西方无关，您曾为了人民与纳粹战斗，我希望您能为了人民再次战斗。”
王启典的表情很奇怪，莫里森感觉他像看马戏团小丑一样看着自己，伸出的手想要缩回去。
可是王启典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莫里森简直怀疑他要捏碎自己的指头。
“我们理想主义者有个坏毛病，就是对高尚的口号没有抵抗力。”
莫里森一怔，继而露出微笑。
“欢迎加入我们，同志。”
“但愿我这老古董还能派上用场，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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