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幽翎
拾荒者呢喃着故乡的歌谣
历史的尘埃开始熠熠生辉
它们不甘心居于史海一隅
烬王便应召降临在了现世
“哼哼哼……♪”
嘴里哼着只有在除烬人之间流传着的歌曲小调，冷峻的少年一身厚厚的黑衫，脚下踩着新铺不久的地砖，行走在辽阔北境的市集小径上——也是一处随地可见的无名村落之中。
石砖广场的吟游诗人正演奏着歌曲，雄赳赳又气昂昂地扯着他嘹亮的嗓子，喊着些令人不知所云的陈词滥调，却又有无数叫好的围观群众，纷纷应和着鼓掌。
“阿夏，什么事情那么开心？”白色厚冬衫的另一位阳光少年，听见黑衫少年哼起不知名的歌谣，追上前一步询问。
“当然是在为了活着，而感到喜悦与开心。颗粒，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那片烬灾区里完全突围出来，如今正是该享受生活的时候。”被称作“阿夏”的少年有着一头海蓝色的短发，眉宇间英气十足。颗粒一直都觉得，用“相貌不凡”这个词来形容阿夏，应该是很不错的。
颗粒与阿夏相识，还是在去年执行合约的时候。在那之后，这两个无家可归的术源能力者，一年以来一直结伴而行，还想出来了“黑白幽灵”这样的北境合约者代号。
“黑幽灵”是黑衫的冷峻少年，阿夏；“白幽灵”是白衫的阳光少年，颗粒。
颗粒有着亮红色的头发，据说是万族并存时期遗留下来的混血家族血统，尘世界在过去还有一种说法，说他们那是属“火”的体质。
阿夏对这种琐事没有兴趣，虽然每次他说享受生活，但都只是到酒馆或者高档餐馆之类的地方，花光所有的积蓄来饱餐一顿。偶尔才会大发善心，买些糖果去给贫民窟的小孩儿们。
那些小孩每每得到糖果，都会亲切地叫他黑幽灵哥哥，那时，阿夏总会喜欢蹲下来，抚摸他们的头，直到揉成一团鸡窝似的都不肯撒手；在做完这些事情之后，那个冷峻的少年还会非常讨打地，微笑着说抱歉。
阿夏是无数合约者之中的一员，和颗粒一样。
合约者之中，不分年龄大小、高低贵贱。其人员构成分布，上到八旬老人，下至六岁稚童，根据北境三领条约规定：凡签订除烬合约者，首先得是术源能力者。接着又必须得是身无牵挂之人，将生死置之度外者；然后在成为合约者之际，还要念一段朗朗上口的宣誓词，阿夏比较健忘，当时好不容易才全部背熟，如今却全然不记得了。
阿夏，他既不像品格高尚的合约者那样，天天嘴里高喊着，什么“驱逐烬者，净化北境”的口号；也不会跟一些素质参差不齐的卑劣合约者聚在一起，商议着今天应该怎么样，去借着“合约者”的名义。敲诈勒索那些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却能种出来一堆粮食的北境平民百姓。
“合约者”工会，是存在于北境的一个“除烬者”组织，他由北境黑白灰三大领主联手投入人力资源组成，在他们管辖之下的各大领内主城里，都有分工会建立。合约者们净化烬者之后，可以凭借其“灰色心脏”，来到工会换取相应的报酬。
合约者是近年来，北境公认的守护者势力，他们保护着北境不受烬者进一步侵略：也就只有需要被保护的北境人民们，才会一厢情愿地这么认为。
再说合约者阿夏，他是那种有钱就乱花的类型，当他每每把赏金用完之后，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找颗粒借钱，最后搞得两个人一起身无分文。再接着，两人就会不得已，又回到被划分为烬灾区的地方，祛除那些烬者或是灰烬魔物。
阿夏完全享受着这种生活状态，据他所说，他已经这样过去了三年，身上也留下过不少的伤痕。还说，记得以前的话，好像也曾有过几个合约者伙伴陪着他，不过他们都在和烬物对抗的时候死掉了，又或者是受不了阿夏那样的脾性，丢下他离开，或是索性直接绝交了。
“颗粒，为什么这一年来，你都不肯离开？”阿夏仍旧是自顾自哼着调调，他们在飘雪的夜市上一路走着，去了分工会之后，接着又来到路边的一处主食店里，面对面坐了下来。
阿夏的手里，正拿着五分钟前刚从路边书摊买来的读本，大致都是些没有署名作者的，杂七杂八的故事集。他一边手撑着脑袋，没精打采地盯着里面的文字，一边又不假思索地询问坐在对面的颗粒。
阿夏的确是个怪人，花钱买来的地摊书，看完之后随手就扔。一开始颗粒以为他只是图个新鲜劲，可他确实，又是识得尘世界通用文字的。而且，据他所说，他的名字源自“Asa”这个读音，还说那是异族的一种语言文字的读法，寓意为“早晨”，着实是令颗粒摸不着头脑。
那天两人相遇，天刚刚破晓，颗粒询问他的名字，他便回答他“阿夏”，再后来又给没有名字的颗粒取了一个“颗粒”的名字。
“那，这又是什么意思？”白衫的少年不解。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单纯觉得好听而已，忘了那回事吧，反正我们一个黑一个白，都是游荡在这片北境之中的孤魂野鬼，在工会里头也都是没人愿意搭理的天煞孤星，既然这样，我们一起做个伙伴，没问题吧？”阿夏幽蓝色的眼眸像是深不可测的海底，那时的颗粒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一年后的今天，也是如此。
“一开始也是你先提出来的嘛，我们一对难兄难弟，而且咱作战的时候，分工也明确，你负责进攻，我负责防守，我们联手，不惧任何烬者。”颗粒盯着阿夏乱糟糟的头发，心想，那种地摊书莫非真的有什么魔力不成……该不会记载了什么可以毁灭世界的法术吧？
“噢，谢谢。”在颗粒走神之际，店员已经将主食送到他们面前，阿夏道了声谢，随手就把手里的地摊读物丢掉了：“愣着干啥，颗粒，吃完之后，我们还得继续前往下一站呢。”
“啊……噢噢……”
接着就是长达近半个小时的沉默，阿夏向主食店伙计付了钱，便也就带着颗粒继续上路了。
路上一句话也不说。
最近几天，阿夏的话很少。
他平时就比较沉默寡言，今天则变得更加明显了。两人接下来又赶了好久的路之后，心中愈发忧虑的颗粒才询问道：“阿夏，我们下一站要去哪儿？”
“天戎山脉。”阿夏只回答了四个字，他转身看着颗粒，眼睛里像是住着深海。
“诶？可是那里不是早在三年前就成为了烬灾区了吗……”
“是的，会有烬人众在那里，我们解决掉它，用它的心脏再换一笔赏金，跟往常一样。”阿夏不假思索道，不再看着颗粒。
“可是，我们不是才刚从烬灾区出来吗？怎么这么快又……”颗粒追上去，拉住阿夏的袖子，然后又按住他的肩膀晃了晃：“你该不会，这么快，背着我……把赏金，一下子，又全用完了吧！？”
“没有，只是忽然想多赚点钱而已，也好把欠你的钱还清了。”
阿夏很喜欢说谎，他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连草稿都不会打一条；可他说真话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让颗粒觉得难以捉摸。
“这……这样吗？”
“嗯，既然接下来还要长久相处，一直亏欠着对方，总是不太好的吧？我良心也过意不去，其实吧，我本来是想一个人来这里的，你只要待在聚落里等结果就可以了。”
“没事儿，组合就是要时时刻刻待在一起的嘛，对不对，黑幽灵？”白幽灵颗粒，笑容和煦地说着。
“是啊，白幽灵。”黑幽灵阿夏，冷冽的少年也露出了微笑。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两人挺进了天戎山脉。
自从这里成为烬灾区之后，就总是弥漫起灰蒙蒙的雾霾，导致两名术源能力者的视野可见度都变低了。
阿夏凭借着脑海中的记忆，找到了那位叫做“幽翎”的少年的旧居。
果不其然，那所庭院被几名烬者占领了，当黑幽灵推门而入之时，术源能量立刻从各个方向袭来！白幽灵及时挺身而出，撑起一片术源屏障，那些术源攻击便像是击打在弹床上，发动袭击的烬者们也开始不断后退：“可恶，你们这些刽子手，居然能找到这里吗！”
“那是当然，鸠占鹊巢的家伙们。”黑幽灵神色凌冽，在白幽灵的掩护下迅速出剑，击杀掉了一名烬者。
“我们走！”几名烬者见他们不是两人对手，直接舍弃了一道的同伴，纷纷各自逃命去了。
“他们跑的可真快。”看着熟悉的庭院，黑幽灵发自心底感到一阵疲惫，颗粒看着他落寞的背影，非常担忧：“你还好吧，阿夏？它们伤到你了？”
“没有。”黑幽灵只吐出两个字，便一语不发，拾起了烬者粉尘化后，遗落在地上的灰色心脏，交到了白幽灵的手里：“我们在这里待两天，看看他们还会不会回来。”黑幽灵轻车熟路地走进庭院，到房子里面到处检查起来，喃喃自语：“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还没被暴风雪掀了房顶……”
“诶？这样真的好吗？万一它们带回来好多人怎么办。”白幽灵觉得，这一次黑幽灵有点儿太明目张胆了。
“听我的，不会有错。”黑幽灵对此，只是回答了七个字，他看着白幽灵，看见了他眼中充满担忧。
就好像，他已经是知道了，自己收到了族人发送的暗号一样，所以这才特地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黑幽灵对自己的过往只字不提，他会回来，也只是好奇，三年以后，家主还来找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做什么。
合约者“黑幽灵”，其实并不憎恨幽家家主，幽翎身为守护者的后裔，没能够保护好家族，确实不配成为守护者。
恩断义绝，无可厚非。
只是可惜，自己心中仍旧憧憬着守护者，无论如何，都想要变得更强，直到被他认可的那一天。
哪怕自己是被逐出了家族，可血脉里依旧流淌着守护者的血液。
黑幽灵做着灰色的梦，在这灰色的庭院里睡着了。
白幽灵像是耀眼的星光一样，陪伴在他身旁。
然而梦醒之时，星光不见了，听着呜呜的风声，黑幽灵又一次想起了幽翎曾经历过的那个夜晚。
黑幽灵走出庭院，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翎。”
久别重逢。
“三年不见，你变得更高大了，琅牙。”黑幽灵看着灰雾中足有两米高，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的身影，继续淡淡地说道：“颗粒呢？他怎么不见了？”
“你现在的同伴吗？噢，我施了一点儿障眼法，把他引出去了。”琅牙轻描淡写地说着：“看来你感应到了家主的血脉传召，知道他有事找你。不过，真亏你有勇气重新回到这里，我还顾忌你的感受，特地在周遭的聚落里全都逛了一圈……”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守护者的后裔绝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如此脆弱。”黑幽灵回答。
“随你的便，阿翎，东西接好。”琅牙说着，丢过来一只术源飞镖，钉在了黑幽灵身后的庭柱上：“家主一直都有关注你三年以来的动向，但你若只是作为合约者的话，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更进一层楼——离开北境吧，有这学术城的入学证明，还有家主的引荐信，你不会受到边境守卫的阻拦的。”
黑幽灵瞥了一眼飞镖送来的信笺，眼看着琅牙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之中：“噢，对了，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一批烬者从庭院里冲出来，我把它们全部解决了，掉在地上的灰色心脏，作为合约者的你，应该会很感兴趣的吧？”
“我不需要你的好意，琅牙。”
“是吗？那随你便，阿翎。”琅牙又一次爽朗地说出那四个字，黑幽灵心中平静，拆开信笺瞧了瞧：平平无奇的一堆陈述句，从始至终也没有一句关心的话语，让幽翎连念都不想念出声来。
“学术城……白幽灵，他是去不了的吧，他会被边境守卫拦下，不让出境的。”
自从烬者频繁出现在尘世界各地之后，四境边境就是这副模样了。
境内情况可能还好一些，但是没人知道，边境的战士们又在面对着什么奇怪的烬者势力。他们会禁止一般人出入境内外，这倒也无可厚非……更何况，离开了四境的疆域之后，生存条件只会越发恶劣，普通的平民若是离开边境，生存率绝对是零。
灰雾逐渐散去，白色的星光回来了。
“颗粒，我们去海边捡贝壳。”阿夏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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