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

郁嘉耐一行人背上背包快速走下楼梯，客栈老板已经把柜台上的算盘锁进柜子里，他还把账本整理好往另一个柜子里塞，看到他们下来，忙招呼道：“一起走吧。街头澡堂那边有个防空洞。”轰炸机可不看你们是哪国的，就是一通狂轰乱炸。

　　“你可快点吧，老赵！”说话的是一个身穿深蓝色旗袍的女子，她抱着一个看起来两三岁的女孩，因为受到惊吓而哭闹着，边上两个大概十来岁的男孩，长相有九分相似，他们一人手上拿着一个包裹，一个搀扶着个穿着绣花棉衣拄着拐杖的老妇人。

　　街头巷尾的行人不复往常的祥和，恐慌和惧怕伴着凄厉刺耳的警报声蔓延，年青的男子护着慌乱的老弱妇孺奔向街头的防空洞。今年九月份开始，桑国已经多次轰炸过江宁城，十一月中旬消停了没多久，又来。

　　老赵忧心忡忡，背起老妇人，带着老婆孩子往街头的防空洞奔去。

　　郁嘉耐跟Kerr对了个眼神，招呼众人跟紧了：“走！别掉队。”

　　街头的清塘澡堂地下有个长二十米的地洞，几位男士护着她们挤进了这个隐蔽的防空洞。

　　“呜~~~呜~~~~~~呜~~~”警报声伴着年幼孩童的哭声，老赵和他的家眷跟他们挤在一起，他边哄着孩子低声问道：“你们是不是走不了了？不然应该去大使馆？幸好，两天前家妹已经跟着妹夫上了密国船，已经顺利离开了。”

　　Kerr撇了撇嘴，可惜他没有证件，不然可以混上去密国的飞机。

　　“如果局势恶化，实在不行就要回国了。”Kerr用他不标准的夏国语说着，说的像真的一样，“我认为江宁城是可以守住，毕竟是夏国首府，有那么多士兵，还有高高的城墙。就是那些飞机实在是令人发指，怎么可以连平民区也轰炸呢，没有一点人道主义。我一定要去国际委员会申诉。”可惜这年头，桑国并不把国际委员会放在眼里。

　　“听，它们来了！双手抱胸张开嘴。”郁嘉耐低声说道，耳边隐隐传来了轰炸机的发动机推进器的巨大轰鸣声。

　　“砰！砰!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郁嘉耐原本还庆幸这次的新人比较听话，没有故意闹事的，新手任务难度不大，万万没想到刚放下行李还没休整就被送了这么个大礼。

　　防空洞内吵吵嚷嚷，这里都是住在这条街上的平民，大人和懂事的孩童知道要张大嘴，从而减小耳膜被震坏的可能性，年幼不知事的孩子被爆炸声吓的嚎啕大哭。

　　何澜听不见了。她明明看到老赵的闺女张着嘴哭，景晗拉着她的胳膊，他的嘴在动，但是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爆炸声渐渐远去，防空洞上方簌簌掉落着尘土。

　　江宁城上空二十八架轰炸机盘旋，肆意轰炸。

　　江宁城除了高耸坚固的城墙，还有一条长一千多米宽两百三十米环绕这座城市的梅花江。梅花江要塞驻扎着夏国的军团，舰队和海军，但他们缺乏空军掩护，只能被动地使用高炮还击。

　　“太嚣张了！”Kerr说道，他凑到郁嘉耐耳边，“队长，可以申请一架战斗机吗？”

　　郁嘉耐看着洞口摇摇欲坠的框架，摇了摇头。

　　“我感觉喘不过气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沙耶捂着胸口，用力呼吸。

　　“再等等。”郁嘉耐回道。

　　沙耶早在客栈换下了她的和服，她现在穿了一件灰色长款旗袍，咳得撕心裂肺，伊娃娜扶着她的腰，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他们在防空洞又呆了半个多小时，一个短发，微胖的中年男子在洞口张望，第一个走了出去。剩下的人陆陆续续的走出去。

　　原本平坦的道路中间多了两个巨大的弹坑，许多建筑倒塌了，还有正在燃烧的房屋。

　　一些还未躲到防空洞的平民死伤惨重，残肢断臂鲜血淋漓。

　　哭喊声，呼痛声，惨叫声交织。

　　街头巷尾好像隔着一个深深的鸿沟，把清塘街拦腰截断。

　　老赵旅馆。

　　老赵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还有一些受了轻伤的，他和他的妻子阿云忙上忙下的安排住宿。

　　城里不安全了，医院人满为患。

　　老赵原先还存着侥幸的心理，毕竟他的家人和产业都在这座城市里，年迈的母亲本可以跟着妹妹去密国，但老人家讲究落叶归根，她年纪大了，不愿意走，去异国他乡。

　　沙耶还在咳嗽，她用力地喘着气，乔治几乎拖着她回到客栈。

　　伊娃娜第一次直面血腥，她看到一截被炸断的小腿，尖叫连连。

　　何澜泪流不止，早上还热闹欢腾的街道，如今已是满目疮痍，这不是任务场景，这是活生生的人。

　　几个男人也是脸色沉重。郁嘉耐看起来神色平静，但她的灰眸里压抑着刻骨的仇恨。

　　郁嘉耐八人挤在一个房间内，这是原先Kerr和景晗住的那屋，其他房间已经腾出来，这条街上无家可归的人暂时都在这家客栈。

　　之后三天，每当空袭警报声响起，郁嘉耐就会带着他们躲进防空洞，直到轰炸声停下。躲在防空洞里的人越来越多，有两百多人，有些人带着吃食直接在防空洞里住下。

　　老赵客栈，已经毁了，重伤无法移动的平民被活活烧死。

　　从三只羊便利店拿的那些食物已经所剩无几，郁嘉耐带着他们去之前的那个集市。

　　虽然城里城外硝烟弥漫，但还是有几家店面开着门。郁嘉耐拿出一对金耳环，换了两袋干粮和一些肉干。白晓舟心心念念的牛肉羹那家店已经关门了。凄清的集市，大街小巷是行色匆匆的路人，灰暗的乌云覆盖在江宁城的上空。

　　“走，去圣保罗教堂躲两天。”郁嘉耐给Kerr分了一袋干粮，又单独给每个女生分了两个馒头，三个麻团，还有两个菜包，省着点。”

　　“我们不去郊区吗？飞机现在在市区轰炸，郊区应该好点吧？”白晓舟建议道。

　　“为什么不留在防空洞？”乔治问道。

　　“天真，”Kerr没有搭理乔治，他拍了下白晓舟的肩膀，“郊区也遭殃。还是去教堂吧，那是密国的教堂，暂时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