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闻处泉（七）

　　此夜县令彻夜未眠。

　　祖良等人已经将装了龚时闻的大坛子给运了回了，看到这坛子，县令又哭了一回。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为了查找未艾寺清静室中的或许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而折损了一员得力大将，谁不心痛！

　　看着县令哭，祖良心中也不好受。在第一次从断崖上来的时候，他没有说出乔处泉的事情。本就想等着外面的人都走光了，这才好谈谈这光怪陆离的事情。如今看县令哭的那么伤心，也着实不好再为别的事打扰他。

　　可县令一直都是个明察秋毫的人，自己伤心归伤心，别人的情绪他也可都有照顾着。如今看祖良有些站不住脚的踏着小步子，嘴巴也是一张一合的模样就知道他有话说。

　　县令“祖良，你若有事，但说无妨。”

　　祖良“谢老爷。”

　　祖良大步过来为县令倒上了一盏茶，县令哭了这么久，茶水也早就凉透了。

　　祖良“我怀疑，那乔处泉根本就不是个凡人。”

　　在谈论鬼怪的时候，祖良很注意控制着分寸，见着县令疑惑，他把身子凑的更近了，只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祖良“今日我是看着他往那断崖去的，又是亲眼看着他跳下断崖。可那断崖下只有一具尸体，按着那腐烂的程度少说也有好几日了。乔处泉不会是龚时闻乔装来的。就算是乔装也没有必要跳崖。”

　　此事的确蹊跷且光怪陆离，县令听后颔了颔首，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

　　县令“你在断崖下面发现了龚时闻的尸体，若非是他有意引导？”

　　祖良“这也只是猜测。他从龚时闻不回来报信的那日起就出现在未艾寺，且从那一日起泥菩萨也开始落泪。如今把这些情况全部都融合在一起，倒像是观音显灵啊！”

　　这些事情如果都只是单独的拎出来，总有理由可以解释的过去。看如今全部放在一起，那着实太过巧合。县令一直都是不相信有鬼神的，如今听了这话，也是若有所思地靠在了太师椅上。这几日发生那么多事，他有些累了，想好好歇一歇。

　　祖良看着县令往后一靠就睡了过去，就知道他这几日伤神劳心，是该好好歇上一歇了。因此也没有再叫醒他，只把自己的衣裳脱了，给他垫在了脖子下，又拿了件披风给他盖上。

　　次日，祖良不消得令，早早去了未艾寺中，这日乔处泉没有再来，泥菩萨也没有落泪。此后好几日，也是如此，不过这未艾寺中的香火却没有因此锐减。

　　因为但凡在那几日求子的妇人，都是一举双得，龙凤呈祥，她们就把这看成了是上天的恩赐，求子观音的显灵。

　　既然再无事，县令择了个良辰吉日将龚时闻风风光光的给葬了。下葬后的头七，该是亡人归家之日。龚时闻无父无母，县衙就是她的家，她真的回来了。

　　不过在前脚刚跨入门槛之时，后脚就被人给绊住了。龚时闻猛然转身，却只见一张笑脸，这张面孔，不能说熟悉，也不算陌生。

　　乔处泉“你想进去吗？”

　　在看清楚是谁这么过分阻挠她进家门之后，龚时闻简直气到没脾气。

　　龚时闻“你害我身陨断崖，又将我禁锢泥像，如今是我头七还不让我进家门，你还想怎样？”

　　对于一个魂魄的大喊大叫，乔处泉可不以为然。

　　乔处泉“你知道吗？我的贡品，就算全部馊了也是没有人偷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龚时闻“你跟我说这些事情干什么，难不成就是因为我拿了你的贡品，你就害我连身子都没有了？你不是求子观音吗？观音不都是以慈悲为怀？”

　　听她把话说道这个份上，乔处泉亮出了自己的佛光。她说的不错，自己的身份可是求子观音。观音是什么，是菩萨，这本该以慈悲为根本的，他这番和一个凡人斤斤计较，着实太不像话。不过他也咽不下这口气，思量着一定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

　　乔处泉“今日你头七。”

　　乔处泉笑着点了点头。

　　乔处泉“该有很多供奉你的贡品的。”

　　话已提到这份上，龚时闻也该明白了。

　　龚时闻“行，给你吃，吃死你！”

　　乔处泉“我死不了，你是不是很难受？”

　　之前是他一直阻止龚时闻进县衙，如今却走在了最前面。

　　庙宇里面的菩萨只有接受众人供奉，自己吃饱喝足了，才能有力气给众生赐福。就像一个快要饿死的乞丐是没有多余的钱财帮助其他乞丐一样。这是龚时闻死后明白的道理。

　　进入衙门，看到了所谓的贡品，龚时闻自先笑出了声。原来都是些石头泥巴做的假贡品，根本就不是活人能吃的了的。乔处泉这么贪吃的菩萨，此时应该已经气的脸上的泥巴都要掉下来了。当然这也只是龚时闻自己的猜想，乔处泉为求子观音，居住在泥菩萨的身子里头，但是他本身不是泥菩萨，想要他脸上能掉下泥巴，那是异想天开。

　　就算他脸上不会掉下泥巴，此时他的脸色也应该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为了一睹尊容，龚时闻特意加快了脚步到了他面前，让她意外的是乔处泉好像并没有意外这对她供奉的贡品中看不中吃。

　　因为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龚时闻依靠在了放着贡品的桌几上，嘴里嚷嚷着：

　　龚时闻“诶，真没意思！”

　　却不想她现在只是个亡灵，亡灵无形，又怎么可能会靠在那实物之上。当下就透过了桌子，摔倒在了桌子下，不过也不疼。她也不急着起身，似乎在这桌子下方呆着很有归宿感，呆着呆着就不想起身出来了。

　　这给死人祭祀也不过是走了个排场，当时人多热闹着的时候因为阳气太重，阴魂靠近不得。如今人都散去了，阴魂进来了，却至始至终都靠近不得生前那些最亲近的人。

　　坐了一会儿，龚时闻看了看一直站在她跟前的乔处泉。他倒是惬意的很，站在案前，吸食着香烛燃烧过后的精华，吐纳着氤氲在空中香烟。全然不顾她有没有饿着肚子。

　　龚时闻“诶，我也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黑心肠的菩萨。”

　　龚时闻终于舍得从桌子下方钻出来了，这高烛高香都是烧给她的，如今被别人给蹭了去，她心有不甘，要来菩萨嘴里抢回一点吃食。

　　还没来得及张嘴，一个巴掌就糊在了她嘴巴上。

　　乔处泉“我无心无肠。”

　　龚时闻“是啊，你还没肺没肝的。”

　　龚时闻试图掰开捂在她嘴上的大手，怎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能徒乎奈何。

　　龚时闻“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