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闻处泉（六）

　　话已至此，县令自知失言，连连给那妇人陪了不是。看来向她们打听是打听不出什么话来了。

　　这乔处泉的身份，还需要等他礼完佛，派个脚力好的偷偷跟着他。这跟一路，再访一路，不愁问不出些什么。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龚时闻，以及弄清泥人落泪的真相。免得时间久了，出了什么状况。

　　申时末，酉时初。乔处泉收拾了物什，在众人瞩目中决然离去，不曾有一眼回眸。等他走后，未艾寺内依旧热闹非凡。他跪过的蒲团，那些妇人抢着要。就这几日，几文钱的草蒲团竟然卖出了成百上千两的高价。

　　被派去跟踪的人叫做祖良，是自小跟着县令一块长大的，县令将其视为心腹。就是自己夫人身边的得力女使的阿爹。

　　祖良虽说年纪已经上了些，但脚力一点都不亚于年轻人。这乔处泉出了未艾寺后，他就一直不紧不慢的跟着。跟着他上了未艾寺后山，亲眼看见他跳下了百丈高的断崖。

　　这人竟然会无缘无故地跳崖自杀！他来这未艾寺祈祷，可见家中肯定还是有妻儿老小的，可这样一个人竟然要自杀，可吓坏了祖良。好在他有些年纪，见识的多，也不至于慌了神。确认自己真没有眼花看错之后就急急回到了未艾寺，把这自己跟着乔处泉一路，以及亲眼看见他跳下断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县令。

　　县令听后唏嘘了一声，为了不引起惶恐，他不让祖良声张，并随着他一同去了未艾寺后山。这后山一直都是荒芜着的，等祖良回来，县令又去，几乎就花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眼见得天色放晚，又没有准备火把子，夜间可不安全。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祖良皱了皱眉头，手心打着手背，下定了决心。

　　祖良“老爷快回去吧，这里留给我来查看，良一定不让您失望的。”

　　县令“小良。”

　　县令握住了祖良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

　　县令“你也有年纪了，身子骨不比以前。既然你确认人是从这里下去的，那只有两种可能，最坏的也无非是呜呼一命。”

　　祖良“你说的这些我都懂的，跟在您老身边这么久，我是知道分寸的，多谢老爷关心。”

　　祖良把手从县令手中抽了出来，两个都快是老人了，因此也格外惜命些。在看着县令下了山后，祖良找了几根长树藤，将其头尾相结，确认结实了之后，才把一头找棵大树栓了，另一头就直直甩下了断崖。

　　他是学过武功的，轻功不敢说了得，但攀岩绝对不成问题。如果要带个人一同上下，他不是高手，做不到，这才不敢让县令跟着一道来。

　　人们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如今祖良顺着树藤，刺溜刺溜的就从山上滑到了山下。虽说树藤没有那么长，可剩下的高度不过十余丈，这可难不了祖良。岩体总有凹凸，他就踩着凸出的点，三步两步从哪十余丈高的地方跳了下来。

　　下面怪石嶙峋，荆棘丛生。好在这地方够大，祖良从上边下来有地方落脚。且那些石头多为圆滑的卵石，想来此处该是个干涸的石床。看着这山坳里的窄道，就该是往昔河流流经之处。

　　依着这干涸的石床一路来回了好几趟，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此去前后几十里外也绝对没有人家。那乔处泉是他亲眼见着从断崖上跳下来的，这么个大活人直直往下跳，轻功再好的人也会被摔个稀巴烂。可如今下面竟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最终祖良找了块平整的巨石坐下，在随手拔了根野草叼在了嘴里，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中在暗暗发愁。

　　祖良蹊跷，着实够蹊跷。老爷啊，想来我们是真的遇见鬼了。

　　想了又想，气也叹了又叹。刚想起身，却觉得下身有些湿黏黏的，这绝不是他尿了裤子。此事也蹊跷，祖良的本能反应让他迅速起了身并跳出去老远，确认那处没有什么危险后才又轻手轻脚的过来瞅个究竟。

　　夜幕已放，星河不够明亮。祖良从怀中掏出一根火折子，吹亮堂了就往那巨石上照了照。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后，祖良不禁有些反胃——原来他刚才坐在了一摊烂肉上！

　　不过现在可不是让他作呕的时候，因为那尸体虽然变成了一摊烂肉，可这尸体的衣物以及随身的物品都还在，祖良轻易就认出了这是几天都没有回来报信的龚时闻！

　　也不顾得那烂肉有多臭，祖良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了一块布角把她随身带的令牌好生包裹了就上了山去。临走前，他还在那处差了三根木枝以当做香祭拜她。

　　祖良“原来你竟是被害在此，怪不得这几日都没有回来。你是个女中豪杰，且放心，我这就带了你的令牌回去向县令复命，让他还你一个公道。”

　　如今天是黑了一些，祖良也没有到老眼昏花的程度。凭借着记忆冲上十余丈高的悬崖，找到那处悬挂着的树藤，顺着树藤噌噌几下就到了山上。

　　他一上来，就见上边火光漫天，原来是县令回去后就让人带了火把子专程在这里等。还有个小孩子，见着下面有人上来就高兴的拍手大喊：“上来了，上来了。有人上来啦！肯定是祖爷爷！”

　　这个小孩儿是个遗孤，县令看他可怜，就让门中之人收养了他。也不知怎的，这小娃娃和祖良最要好，如今听得他下了断崖去寻人，这回也非哭着闹着要跟过来一起等他。

　　祖良见了这小不点，原先想伸手在他那饱满的脸蛋上狠狠的捏两把。可奈何自己的身子有点脏，也就忍住了。现下汇报下边的情况才是正事。

　　因为自己的身子脏，祖良没有走近县令，只让那班弟兄拿了龚时闻的令牌，让他们代为传话。

　　这群人都是出生入死好几十年的好兄弟，又怎么会因为他身上沾有腐肉而嫌他。等话传到之后，县令给每个人都发了二两银子，今夜辛苦，可让他们几个出去好好浪荡一番。县令自个儿则带了令牌回到了县衙门。

　　差了人将令牌洗涤干净了之后，县令抓着令牌痛哭了一回。他从来都是把龚时闻当做自己女儿来看待的，如今她出了事，还陨身荒野，这能不让他痛心疾首嘛！

　　为了不打草惊蛇，引起外人惶恐，在祖良等人归来后，县令又交给了他们一个新任务，那就是找个大坛子把龚时闻给带回来，他要好好安葬这女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