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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背弃与保护

秋林外史

秋怡回到金瓯花园,管家和绣儿还像从前一样待她,似乎她只是出去逛了几天而已。“我就知道小姐还会回来的。”绣儿一边给她梳着头,一边说,“小姐舍不得大帅。”

  她嘴角勾出一个勉强的笑,“我走以后,他有没有难为你?”

  “没有,”绣儿摇摇头,“大帅在这屋里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然后再也没回来。”“一直没回来?”“一直没回来。”绣儿肯定地说。

  她只能从报纸上偶尔得知他去过哪里,和什么人见面,他比他的父亲更热衷于天南海北的社交,而且,世上的漂亮姑娘实在是太多太多,她还记得从百乐门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一群女孩子说说笑笑地走进舞厅,她们妆容精致,时髦的衣衫特意突出了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胸脯,别说男人,她看着都觉得心动。

  对于大哥她已经不恨了,父亲不是也一样吗......可能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们的,这辈子还完了,下辈子就轻松了,只是杜航救了她这么大的恩情,不知道怎么回报,绣儿说,大帅在上海给了杜记者买了一栋房子,所以这笔债最后还是成了她欠林少康的,可是,她欠林少康的吗?

  既是这样,如果林少康再也不回来,她也不走了,就守在这栋宅子里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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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后的一个深夜,她在睡梦中听见一个男人轻声唤她,“小姐,小姐!”声音很近,也很陌生,她一下子清醒过来,隔着薄薄的丝帐隐约看见一个男子站在床前,却不是林少康,一颗心咚咚狂跳,“谁呀?”她抖抖索索地问。

“是我,小周,大帅让您下去一趟。”

“他回来了?”她脱口而出。小周没有直接回答,略弯了下身,秋怡注意到他一直是侧身站着,“属下在门口等您。”说完便走了出去,带起的风掀动丝帐漾起一层涟漪。

她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揿亮床头灯,柔和温暖的光笼罩了整个房间,她不再发抖了,迅速换好衣服,头发用发卡绾住,披了件斗篷,跟着周副官来到后院,夜风浸骨,才出被窝的热身子被风一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老宅子的后花园,业已衰败不堪,干涸的池塘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看不出原来模样,此刻后院围了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兵,林少康站在圈外,长长的披风在身后飘动。

  “过来。”林少康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她走过去,看见正中央倒着一个人,浑身血污,林少康挥挥手,一个兵用枪头一拨,那人翻过来露出正脸,居然是失去音讯的大哥秋诚昱。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你拐走?”林少康声音很轻,却冷如刀锋,“他出卖了我爸。”

  她开始还没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后来忽然一下子就懂了,她看看地上烂泥一样的大哥,再看看林少康,嘴唇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处心积虑,通过你套取我爸的日程安排,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火车,然后告诉了日本人。”

  “我是没办法......”秋诚昱乞求,“他们要打断我的腿,我只好听他们的......”

  她不想再看见他的丑态,闭上眼睛,泪水汩汩流淌,她恨自己为何如此轻率,恨自己辜负了林少康的信任,又想到父亲一心攀附又利令智昏,到头来父子二人弄得家破人亡,也是报应。

  “有种狗日的,专门勾引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教他们学坏,赌钱开矿办企业,最后把他骗得精光,还欠一屁股债,只能任其摆布。”林少康拉着她向后退出十几步,再次挥手,士兵一齐端起枪瞄准地下的秋诚昱。

  她闭上眼睛不忍看,被他抓住后颈迫使她转向自己,手枪死死抵住她的太阳穴。

“说句话。”林少康牙缝里狠狠挤出三个字,心中爱恨交织,恨不得一枪打死她一了百了,却又有一个声音对他说,要是世上从此没她这个人了,你能受得了?

  “我该死,”她哽咽着说,“你杀了我罢。”

  他扭头看向别处,手指扣动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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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里,副官沉默地开着车。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凉薄?”林少康低下头,盯着戴着白色手套的双手,“可我能亲手杀了她吗?”

秋怡的确是不知情的,秋诚昱供认了一切,包括那封伪造的秋容遗书,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算不上冤枉他,若不是他不喜欢太干瘦的女人,老杨不会介意......

她不知情......他一遍一遍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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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卧室里大床上,她坐起来,困惑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刚刚她不是死了吗?她明明听到他扣动扳机......还有,她失去意识前听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难道只是个梦?

  “昨晚上,”她问绣儿,“他回来过吗?”

  绣儿头摇成了拨浪鼓,“没,小姐您在说梦话吧,大帅不是一直都没回来吗?”

  她觉得绣儿在说谎。

  后院那处角落已经被苫布围了起来,管家说大帅要在那里修个网球场,打算铺设草皮,她感觉哪里不对劲,于是在半夜,一个人偷偷拿着手电筒掀开苫布,发现一夜之间地上杂草尽数消失,昨晚秋诚昱倒下的地方是一大片新翻松的泥土。象是被挖开之后又重新填平,不,不是挖出来的,是炸出来的......她想起昨晚上那一声巨响,难道是?

  她仿佛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又仿佛还是混沌一团,也许是不敢相信,也许是害怕面对,可无论怎样,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了,她的兄长害死了他的父亲,自己也在无意中做了同谋。

  这是什么样的罪啊,她茫然地站在昨天晚上自己站着的地方,他开了枪,但却是空枪,他恨她又不忍杀她,她有罪却要苟活......

恍惚中,她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高高的地方,向下看去黑漆漆一片,她定神细看,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楼顶,脚下那一片黑暗正是玫瑰花丛。

天上飘下细碎雪片,无声无息地落在肩头发间,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她伸出手,一粒雪花落在掌心,尔后慢慢消失。

“少爷,”她怔怔地望着雪花消失的地方,“既然你下不了手,我可以自己了结。”

能死在玫瑰花里多好啊,她笑着纵身向下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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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少康在奉天知道了这个消息,当时他在视察兵工厂,然后又接见了团以上军官,直到第二天才坐上返程火车,坐在火车上的时候,车轮和铁轨单调的碰撞声中,他又回到了十岁那年。

  那也是这样一天,他从别人口中知道母亲跳下了城墙,那个人是谁呢?他已经记不太清了,或许是三姨太,或许是六姨太,当时他还小,本能地认为这是一件坏事,因此在之后的几年中他绝口不提母亲。而父亲早把母亲忘了,这个昔日他只能仰视的女人,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女人,他沉迷在姨太太们的温柔乡里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样的绝望能让一个正好年华的女人放弃生命?他坐在床边,她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又是这一幕,她死人一样地躺着,用冷冰冰的沉默撕扯着他仅有的良知,为什么这个女人总要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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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她醒了,虽然她仍然闭着眼睛......他太了解这个女人,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睫毛的翕动,甚至于她的心跳,“三楼跳下来死不了,你吓唬谁呢?”

  她听见他在对自己说话,语气居然很平静。

  “我没想吓唬任何人,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她左肩和额头包着厚厚的纱布,看上去挺吓人,医生说并不严重,只是锁骨断了,不能进行剧烈运动……他妈的拿老子当什么人。

  “我告诉你,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许提,不许想,你是我的人,我让你活,你就得活着。”

  “你让我死罢。”她泫然泪下。

  “妈了个巴子!”他大骂,一掌拍在床头柜上带翻了台灯,织锦罩子滚出去老远。

  她只盼着他气头上拔枪毙了自己,这样就可以解脱了,“可我害死了你的父亲。”她清清楚楚地说道。

  “我也害死你一个孩子,咱们俩平了,”林少康忽然泄了气,他转过脸看着她,用尽他这辈子所有的耐性,一字一句地说:“我承认现在没有办法面对你,但是你不能离开我。”

她无声地抽泣着,眼泪似断线的珠子般从眼角滚落。

他握住她一只手,力气很大,她被捏得有些疼,感觉他的眼睛看向遥远的地方,这些话也是给那些人听的,“我现在很难,别看我人前一呼百应,别人怎么看我都知道,都仗着资格老想压我一头,收拾了一个还有一个......早晚要做出点大事让他们看看我比我爸强......”他猝然停住,象是在竭力控制住某些情绪,又象是在求她,“这个时候,你不要再闹了。”

  她说不出话,只是流泪。

他在她床边又守了一会儿,临走前对她说:“我们一起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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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少康随即回了奉天,她在府里安安静静地养伤,少陵听说她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立刻动身来看她,又告诉她一些新闻,军队重新整编,提拔了许多年轻人,又整肃下去一帮老人,那些人都是跟先头大帅打出来的,自然不服,媳妇们来找五姨太哭诉,把她烦得头疼,姨太太们分了家产,有的回老家有的另嫁,当初赫赫扬扬的一大家子就这么散了。

  还有何小姐飞机失事,林少康又要物色下一个未婚妻。

  “放心,你都是我们林家的人了,我哥不会亏待你。”少陵吃着刚出炉的面包,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秋怡僵硬地咧了下嘴,表示她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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