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

有了阿娘的照拂，我这厢虽仍需日日往胸口捅一刀，以取心头血来喂食师父，却也不见得多辛苦了，只是还不能下地。

这日折颜带着桃花醉来看我，“小五，我带了桃花醉，尝尝？”

饮酒向来是我人生中一大兴趣，且在昆仑虚的两万年，几乎是日日和酒打交道，但现在我不会在轻易饮酒了，要是我醉了，师父的仙体可怎么办呢？我下定决心地摇了摇头。

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言语中带了几分戏谑:“呦！曾经那好酒贪杯的小五，今日却不轻易饮酒了，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我干笑两声“醉酒误事”

“不过今日来，我是有两庄大事要与你说道说道。”

我有些疑虑，我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事能和我扯上关系。“何事？你说吧。”

折颜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这第一件事自然是关于你那宝贝师父。”

我正了正身子，“我师父不是在这吗？能有何事？”

他拢了衣袖微微笑道：“见今四海八荒正传得热闹，说什么的都有，天宫中有几个拿笔头的小仙竟猜测你同墨渊双宿双飞了，于是墨渊故意诈死，若事情这么倒也有几分道理，所以我巴巴过来看上一看。”

我哭笑不得道:“这也太离谱了不是，我在他们众人面前可是男儿身。”

“是啊！小五，你还是得感谢那东华帝君，要不是他出面，天君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以那天君的性子，找不到你不把四海八荒翻个遍？”

我有些不解“那我为何要感谢帝君？”

“是他出面摆平了此事，当初你将墨渊偷出昆仑虚这行径竟为难了许多编撰天史的神官。他们要为墨渊立个传来彰他的功德，可立到最后却无从考证他的仙骨遗踪，平白让墨渊成了仙籍宝箓中唯一一个有所来却无所去的神仙，也不晓得要引后辈的神仙们嚼多少舌根。所以东华就对天君说道'皓德君六万三千零八十二年秋，鬼族之乱毕，父神嫡子墨渊君偕座下十七弟子司音双双归隐，杳无所踪'也算保全了你们师徒的颜面。”

我有些摸不出头脑，“这东华帝君不是最无所求，不理俗事的神仙吗？他又为何帮我？”

“约摸也是看在墨渊的份上吧，既然此事已定，小五你也不必忧心了。”

我点点头，“那折颜还有第二庄事呢？”

他的脸色白了几分，有些歉意地说“小五，这第二件事就是关于你的婚事。”

我立即明白几分，狐狸毛炸了起来，跳下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折颜，那天君来提亲你和我阿爹不会答应了吧！”

“小五，你稍安勿躁，这亲事是你阿爹应下的，真的与我无关。”他扶我坐下。

我心中气极“阿爹怎么能这样呢，那天宫二皇子我见过，虽长的清秀可我对他真的无甚好感，再说那天君一家，凡事胆小懦弱，只好面子，阿爹怎么能答应呢？”说完，气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你阿爹是同意了，但成不成亲还不是由你说了算，依我看先应下这门亲事也无不妥，省的日后再有人来上门提亲，扰你清净。要是日后你有了心上人再把这亲事退了不就行了，你阿爹定也不会阻拦。”

我一听是有几分道理，也就没再多思“那你好生歇息，我回桃林了。”

几日后，终于能下床了，我匆匆摘了几株桃枝跑到炎华洞，师父正躺在冰塌上，我把桃枝插入瓶中放在一旁的桌上，一如在昆仑虚时，而后我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弟子礼，跪到他身旁，握着他的手，想给他传递几分暖意:“师父，十七来看你了，我得了阿娘半生修为，总算保住了这条命，十七在这里等师父醒来，再重现我昆仑虚众仙朝拜的盛况。”

我的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望着师父煞白的脸:“师父，您好好歇息吧，现在的你再也不用随时征战四方，可是十七好想你啊！师父，你何时才会回来…”

在炎华洞中待了好一会，等我再出来时天已经蒙蒙黑了 迷谷正在洞外等我，我嘱咐他:“迷谷，你好生照顾师父，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回我:“姑姑还真是看重墨渊上神，难怪四叔他们总说姑姑有了师父就忘了爹娘哥哥，如今看来当真应验了。”

“好啊，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居然敢开始打趣姑姑了。”

“不敢不敢，迷谷只是就事论事，姑姑别生气，别生气。”

“罢了，不与你计较，我回狐狸洞了，你就留在此处照顾师父吧。”青丘的夜色最是美丽，我都有两万多年没回家了吧！一着着白色衣裙的女子在月光下渐行渐远。

阿爹阿娘因我刚回狐狸洞，停止了云游。今日，阿爹把我叫到狐狸洞的大殿说要商讨大事，“小五，我和你阿娘决定你既已学成下山又已飞升上仙，这东荒女君之位也该接着了。”

我自是明白，当初阿爹阿娘就说过一旦我回了青丘，这继任女君之事就要提上日程。“阿爹，女儿明白，可那继任女君还要过那藏兵之礼，女儿现在这样子怎么能创过那阵法，再说那剑和剑匣，我都还没准备好呢！您在给我两百年时间，期间让二哥帮我看着点东荒就好。两百年后我定接下这女君之位。”阿爹深觉得我这话在理，也就允了我。

这两百年我过的很是平淡，阿爹阿娘出去云游时说一旦日子到了定会回来主持大典，二哥二嫂把那小凤九扔在了狐狸洞，说什么怕我一个人太闷，让凤九给我解解闷。这哪是给我解闷，分明就是他二人要过二人世界，把孩子丢给我照看，但我是打心眼里喜欢我这小侄女也就应下了。四哥和老凤凰也终日在桃林厮混，时常回狐狸洞陪我说说话，逗逗凤九。

我依着师父的传教铸成了**剑也造好了剑匣，勤加练习仙术。两百年稍纵即逝，阿爹阿娘提前了两年回了狐狸洞，为我置办继任大典。

继位之日很快到来，阿娘为我换上了红装，在梳妆台前梳着发髻，我的四哥哥哥站在一旁，上次如此齐的阵仗还是阿爹寿辰时，一晃也过了两万多年了，阿娘边为我梳头遍道:“我们小五长大了，终也要担负起守护万民的责任了。”

“是啊！小五也要成为一方君主了，日后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胡作非为了。”三哥在一旁感叹。

“阿娘，哥哥你们放心吧！我既承了这女君之位，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爱闯祸，为祸四方需要你们守护的小帝姬了。”

他们对我笑着，欣慰地点了点头。“阿娘，时候还早，你们先过去吧！女儿还想去趟炎华洞。”

阿娘向来理解我拍了拍我的肩膀含笑“去吧，早些过来。”

我穿着一袭红衣，梳着高高的发髻，折了束桃花，来到炎华洞。“师父，今日我就要继承这女君之位了，我也有了属于我的责任，您放心，今后我不会再胡作非为，我一定会像您一样以万民为重，勤加修炼，早日飞升上神……”

还没过多久，折颜就走进洞中“我说小五，你还真是墨渊的好徒儿，吉时快到了，你阿爹催我过来看看。”

“知道了，我就来。”我向师父行礼后和折颜走出洞外。

“折颜，这玉清昆仑扇你拿着，劳你在阿爹阿娘的位置下方再留张椅子，我想若是他还在，今日定是会来的。”他含笑答应。

青丘做礼，向来不粘发请柬，彼时礼台搭在东荒的堂亭山上，台上有异花结成的数百级草阶，直通向堂亭山高的圣峰。堂亭山不愧东荒的圣山，历数十万载仍葱茏苍郁，不见垂老之态。山顶做兵藏之礼用的礼台于今晨第一线太阳照过来时重现世间，极敞阔的一方高台，以祥云做成，台上翻涌的云雾缥缈出穷仙意。

我隐在半空中一朵云絮后头看着下方，观礼台下里三十层外三十层的仙者们，乃是八荒的小仙。听一旁的迷谷说这些小仙早在三日前已蜂拥入堂亭山占位了。小神仙们瞧着祥云做的礼台的壮阔因行礼的时辰尚早，各位仙者间各有应酬攀谈。

我的狐狸耳朵向来尖，也听了个清楚:“青丘就是不一样啊！一家的上神，听说这小帝姬从不轻易露面，今日若能一睹她的芳容真是三生有幸啊！”

“哎哎哎，这你就是孤陋寡闻了。两万年前狐帝大寿，我来青丘贺寿，彼时帝姬协着夜明珠给狐帝拜寿献贺礼，帝姬的容颜自是没的说，不然怎么会被称作四海八荒第一绝色 ”

我在云头听着他们的谈论，回忆着那日的情景，嘴角不经意地上扬，阿爹还在絮叨着，我只能等他说完才好飞身下场，阿爹的絮叨我因站得高捡了个便宜听不太着，奈耳朵旁还有个迷谷在絮叨。

迷谷抱着我的剑匣子，瞧着阿爹身后的十人法阵忧心忡忡，口中不住道：“待会儿姑姑且悠着些，其实这个法阵姑姑过不了也不打紧，大不了待百年后再行一场兵藏之礼。”

我笑着回他:“你这担心委实多余，你莫不是忘了你姑姑我师承何方。”话虽如此，但我心里也没谱，我心下想着“要是这阵法过不了，此间百年铸剑的心力毁不说，还丢人的紧，我一点拼尽全力不丢青丘和师父的脸。”

我正想到要紧处，迷谷一拉我的袖子：“姑姑，时辰到，该入法阵了。”

他又叮我她：“过不了姑姑就不过了，也不怕人笑话，切不可勉强硬闯啊！”

我但求耳根清净，唔了一声，。 阿爹刚下礼台，空中便有妙音响动，礼台上的法阵立时排出形来，高空一朵云絮后乍然现出一道利剑出鞘的银光，劈开金色的云层，我一身红衣持剑携风而来，顷刻便入法阵之中。

法阵中一时红白相错剑影漫天，天地静寂，而兵刃撞击之声不绝。十来招之间我的身影携着**剑已拼出来三次闯阵的时机，却可惜每每在要紧时刻，本只有十人的法阵突然现出百人之影，做出一道固若金汤的盾墙，将欲犯之人妥妥地挡回去。 此法阵乃是洪荒时代兵藏之礼开创之初，阿爹亲手以一成神力在亭堂山种下的法术，待祥云礼台开之时，此术亦自动开结成令人难以预料的法阵。

我皱着眉头，方才拼着一招凌厉似一招的剑招，做的是个攻的打算，因第一招间已察出这十位结阵仙者用剑其实在自己之下，想着用个字来解决，好一举过阵，却不想此番这个法阵的精妙却并不在结阵之人用剑如何，而是每到关键时刻，总有百来个人影突然冒出来阻她过阵。

我一恍神，结阵仙者的利剑齐齐攻来，深吸一口气后退数丈。脑中忽就一激灵，从前和十六师兄比剑时也总是败下阵来，后来去问师父，师父说过，比剑靠的不是眼睛，是心，眼睛看到的往往只是虚像，要用心去比试。

我忙收剑斩断自己一截衣袖，伸手一捞就绑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而后毫不犹豫地提剑冲向法阵，拼杀之间竟比以眼视物时为行云流水，三招之内再次做出一个闯阵时机，待阵中兀然出现百人之影时，她我剑略向右一移，冲破幻影站在法阵之彼，破阵了。

而后仗剑而立，一把扯下缚眼的红缎，抬头看向观礼的高台，看着那一袭空位，眸色清澈明亮，顷刻又收回去。心道“师父，若您在，今日肯定会说一句'我的小十七长进了'对吧？”

在台上台下的一派寂静中，我气定神闲的收剑入鞘，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能让剑匣子出场了。”

兵藏之礼中，后一关我沿着百级草阶踏上圣峰藏剑，抬手轻轻一招，虚空中立时一道金光闪过，稳稳停在跟前，金光中隐隐浮动一只狭长的剑匣，**剑陡然响起一声剑鸣，剑匣应声而开，顷刻间已将三尺青锋纳入其中。

主祭阿爹迎面拜向圣峰：“请以**，藏此堂亭，武德永固，佑我东荒。”

礼台前藏剑的圣峰随颂词轰然洞开，我高举双臂，面上神色肃穆，将剑匣稳稳托于前额，一步一步迈向百级草阶。诸仙亦齐齐拜倒，一时祝声震天：“少君大德，成此神兵，请以**，藏此堂亭，武德永固，佑我东荒。” 颂词之声响遍琼山瑞林，久久不绝。

礼成后， 我站立在礼台中央，东荒子民复又说道:“恭贺陛下承青丘女君之位。”在这一刻我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责任的意义，从此我不再是白浅，而是青丘女君白浅，我要守护我的子民，担起我的责任。

抬头一眼瞟见大太阳底下，缓缓悠悠飘过来一大片浓云。原是那天君派他的三个儿子带了贺礼前来祝贺，我虽见不惯天族人但在今日这场合中少不得还得装装样子，让迷谷接过贺礼，行礼道:“青丘女君白浅多谢天君贺礼，望天族与青丘世代交好，福泽万民。”

此番观礼免不了要宴请众仙，我觉得甚是无趣，在席上露了个面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跑去了桃林。

我依在一颗桃树之上，四哥和折颜不知何时来的，四哥向我扔了一壶酒，我浅浅一笑:“四哥，我说过我饮酒的，你莫不是忘了？”

他笑着答我！“我自是知道，但今日是你继任女君，少喝些也无妨，若醉了明日四哥定把你叫醒。”

站在一旁的折颜开口:“我说小五，那八荒众神是来贺你的继位大典，你怎不在殿中，倒是辛苦你那几个哥哥为你应付。你这样子可是越来越像墨渊了，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我喝了一口酒，“那宴席自是无趣，哪比得上桃林自在。四哥今日我且喝些，要是醉了，你可得把我叫醒。”

有了四哥的承诺我也放心大胆的喝起了酒，一壶又一壶的酒下肚，眼前的桃林开始渐渐模糊，隐约见好像听折颜感叹地说了句:“到底是谁将这昔日的小五变成这副样子？”

折颜轻笑一声回了句“是时间，是历练。”

次日我的确喝醉了，四哥也如约将我叫醒和我说着我四海流传的我的继任大殿“ 只见白浅上仙一身红衣，双手高举剑盒沿着草阶拾级而上，于堂亭山圣峰上藏下**剑时，那风姿真真迷倒众神之眼。”我对这话向来不上心，因此四哥说起我也不过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