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与稻香（七）

建筑倒塌时飞溅的尘埃像是一张巨网，明明只需要抬手就能消散，路曼勒却不想动用自己的力量让事态更糟，他以为自己会在黑暗与灰尘中窒息。

可他忘了自己是神灵，神灵和人类是不一样的，不需要空气也能存在。

但哪个神灵会携带着被诅咒被厌弃的力量呢？他不是真正的神灵，也不是人类，是半神之躯的边缘者。

“咳咳——”

体内不受控制的神力冲撞着他的每一寸躯体，路曼勒浑身紧绷起来，面部因为痛苦而扭曲。

收束，收束，他不能毁了这座城邦。

因为她牵引着他从破坏者成为了守护者，即使从未看清她的容颜，路曼勒坚信她一定像穗尖的阳光一样美丽温柔。

“我会替她守护好这里。”

路曼勒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亮光，废墟中冒出金色，细雨般温和的神力翻过云头，空中浮现出一位少女的背影。

那些金黄的麦穗从她的身后生长，还有许多欣欣向荣的植物，鸢尾、宫灯百合、马蹄莲、郁金香……

“路曼勒，躲开！”

安娜娜拉操纵着植物移开路曼勒身上的门扉，银色的身影愣了一下，随即召唤水晶蝶飞向她身边。

原本的废墟此时已成为焦土，烟尘弥散，雷电的力量在大地上无情地破开一道豁口，隐约有十来米深。

要是路曼勒没有躲开……安娜娜拉简直不敢想象后果，她第一次见识到了众神之王的强悍。

此时天际的雷雨已停，云端两位奥林匹斯神也不再遮掩自己。

宙斯的眼中重新露出兴趣，不仅仅是上位者的审判，更带着雄性的玩味；

当看到路曼勒时，他举起了雷霆，残忍地笑道：“这原本应该是一个与佳人邂逅的美妙夜晚，碍眼的东西就该消失。”

这就是秩序，这就是法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路曼勒身为半神无法真正与奥林匹斯神为伍。

如果他致死的剧毒过于强大，就会威胁死神的“死亡”权柄；

如果他从安娜娜拉身上得到的“丰收生长”之力过于强大，就会威胁农业女神德墨忒尔的权柄。

路曼勒的强大只会争夺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权柄，消减奥林匹斯神的力量。

身为主神，宙斯自然会抹除所有的隐患。

“你不该夺走我的权柄。”德墨忒尔抛开那些金色的辉光，同源的力量不会刻意伤害她。

安娜娜拉紧张地看着德墨忒尔，或许是出于相似的容貌，农业女神并未袭击安娜娜拉，只缓步走到了路曼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知道。”路曼勒水晶般的瞳孔中一派平静，“从投奔我的信徒越来越多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庇护那些敬奉你们的子民？”他眼中滑过讽刺，“你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流成河！我知道无法生存是什么滋味，况且……”

安娜娜拉看向路曼勒的眼中充满了担忧，却因他这番言辞露出了笑容。路曼勒学着她的样子回以一个微笑，心境从未如此地坦然：“况且有人为这个世道挺身而出，她是我的英雄，我想像她一样，为她——”

守护这个世界。

路曼勒朝安娜娜拉做出口型，因为他实在没有说话的气力了，路曼勒的背后生出巨大的水晶蝶翼，纯粹而美丽，使人想起高原湖泊中倒映的白云。

白云中正掉落出一块又一块的红宝石，红中带着些乌色的点缀，高贵而冷漠——

那是路曼勒的血，带着毒素的不详的血，一道闪电从他的胸口劈过。

他银色的发间染上了污渍，但他依然美丽，即使重伤也像是一块无暇的晶体，唯有那双剔透的双眸看向了安娜娜拉。

快走啊！

像你之前那样，变透明，游离在世界之外——

安娜娜拉轻易从那双眼睛中读出了主人的所想，在长久的相处中二人其实已经有了深厚的默契与羁绊，她陪伴在路曼勒身边的每一天都是真实的。

沧海遗珠明明就在手中，安娜娜拉却移动不了分毫。

“你说的话很有趣，可我不爱听。”宙斯微眯起双眼，因为实力上绝对的优势，他不介意欣赏一下弱者的挣扎，“这就是与真神作对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