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南歌连夜北行，一路上遇到三小股“马匪”，都是防着骅县与清县消息外露的，她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来。
这些“马匪”训练有素，不似一般的游兵散勇，不止懂得侵扰百姓，更是不为劫掠财物，而是见人就杀，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焦土。
“驾！”
“驾！”
马蹄踩进水洼之中，带起一片血红，南歌瞧见有一队“马匪”在心中大肆烧杀，登时怒从心起，手中长戟挥舞，便有腥热的血溅在她的脸上。
这已经是她一路上遇见的第三个遭难的村子了，南歌救下人后不敢停顿，换一口气继续往北去——清县过后，便是霍家驻扎之地。
只凭她一个人，护不住骅，清两县的百姓，也护不住身边之人。
她想护更多的人，再也不愿瞧见遍地残肢焦土。
追她的人越来越多，南歌几乎是一路杀回去的，那柄证明身份的长戟也像是血水里泡出来的一般，只是被她负在背上，就能嗅到森然的杀意。
凌不疑见到她的时候，几乎有些不敢认。
男儿打扮的女娘模样有些狼狈，耳边碎发零星，上头沾着早已经干涸的血迹，宛若白玉的面上蒙了一层灰，嘴唇干裂发白，唯独那一双眼睛没什么变化。
“……凌将军，这便是信物还有求援书信，请你过目。”
凌不疑接过她护在怀里的竹筒，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先喝口水。”
南歌虽然有些诧异，摸了摸干裂的唇才恍然道：“多谢，这三日滴水未沾，倒是没觉得疼——”
凌不疑没有回答，看完后验了官印跟长戟真假，便决定即刻带黑甲卫驰援骅，清二县，他虽无调兵之权，可文帝赐下黑甲卫，他去哪里黑甲卫便去哪里，也算是一种信任的体现。
“我会带兵驰援，只是还需程五娘子带路，不知程五娘子可坚持的住？”
凌不疑问了一句，南歌这才松了口气：“尚能坚持，我在马背上也能休息，能不能先给我张饼？这群家伙咬得太死，吃饼的功夫都不留给我。”
“……”
凌不疑微微顿了顿，看向一边的梁邱起，后者立刻跑去端了一盘炊饼回来。
“程家娘子，你当真是一路杀回来的？”
梁邱飞还是有些不信南歌一个女娘能突破重围跑回来报信，凌不疑淡淡瞥他一眼却并未说话。
南歌咽下口里的饼才道：“怎么？觉得我不会杀人还是觉得我说来唬你的？我总不会拿两城人性命开玩笑——凌将军，什么时候出发？”
梁邱起似乎要出声提醒，却不想凌不疑抬手拦住了他想说的话，沉声道：“即刻点兵出营，陛下那边我自会回来请罪——”
……
……
黑甲卫离营，南歌本欲骑上梁家兄弟准备好的马，却不想一边的凌不疑翻身上马，冲着她伸出了手：
“昼夜奔袭三日，程五娘子若是倒了便没人带路，我护着你，你可小憩片刻——从前我行军打仗也是这般补眠。”
南歌稍加思索便拉着他的手稳稳坐在了马背上——她总不能睡着骑马。
此刻性命攸关，谁也顾不得什么儿女情长男女大防，凌不疑稍抖了抖身后披风，扬鞭策马：
“出发！”
黑甲卫马蹄声似虎啸狼奔，镶嵌着“凌”字大旗的玄色军旗飘扬，南歌窝在马背上闭上了眼，不知怎么忽然就觉得一阵心安，沉沉睡了过去。
……
……
距离南歌前去求援已经过了整整六日，骅县之外的叛军越来越放肆，从原来的侵袭骚扰到如今的叫门应战。
骅县周围百姓都已经涌入了城中求存，城中粮草一日一日消耗，但好在有程止同程老县令坐镇，骅县倒是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程家老儿！如今这骅县内外有多少兵丁你我彼此都心知肚明，何必负隅顽抗，不若痛痛快快开了城门，樊某保证留你一个全尸！”
城门百步开外，叛军首领樊昌正冲城门之上喊话，身后的叛军皆是跟着一道羞辱程老县令。
城墙之上，程止同程老县令都只是观望，既不下令出城应战，也不接樊昌的话茬。
一计不成，樊昌又生一计，身边传令兵大声喊给城中人听：
“你们还是开城门罢，朝廷不会有援军赶来，那个送信的白面小将早就被我们斩杀马下了！！头还在，要不要拿出来叫你们新父母官瞧一瞧？！”
程止一听便双腿发软，扒在城墙上发晕，一边的楼垚赶紧把人扶住：“程家叔父，莫听他胡说，程家姑母怎么可能被他们杀死，八成是说来唬人的！”
程少商原本也要一道上城门，却因为要留在府中照看程景跟桑舜华，楼垚便自告奋勇跟了上来。
“是了，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他们若当真抓了阿妩，怎么会不知道阿妩是个女娘？”
程止又精神了起来，也不顾什么形象，冲着城门下大声道：
“尔等狼心狗行之辈，奴颜婢膝之徒，如今天下初安，反助逆贼，同谋篡位！其罪恶深重，天地不容，天下之人，愿食汝肉！”
这一番话骂得痛快，对面那樊昌也听了个明白，登时大怒，从手边抓了一女童提在身前大喊道：
“程家老儿！若是还不开城门，吾等便当着你的面摔死这孩童！”
他挥了挥手，身后又有人推搡着被缚着双手的百姓跪在阵前，都被人用钢刀抵着脖子，神情惶恐。
“禽兽之辈！”
程止看明白了对方是要用百姓性命逼着他们开城门，登时骂一句，一边的楼垚似乎已经遇见了结局，有些不忍地挪开了视线。
“阿母，阿母救我！”
那女童哭得声嘶力竭，樊昌似乎爱极了这样的惨叫，把那女童高高举起，眼看就要往地上掼去！！
“嗖——”
“嗖——”
两支带着黑羽的羽箭一前一后飞来，同时贯穿樊昌的臂膀同手腕，一股血登时就飙了出来。
有两匹马并行而来，马上两人都是挽弓搭箭的动作，而在他们身后，黑甲卫宛若潮水般涌来，马蹄铮铮，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有人跪在地上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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