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0章 说英雄谁是英雄 31

第三十一章

　　南歌这两年总是往返于金风细雨楼同六分半堂之间，故而对金风细雨楼内阁的路十分熟稔，不过片刻便找到了苏梦枕口中所言的“小楼”。

　　那果然是一栋十分特别的小楼，红墙琉璃瓦，阳光照射下闪着特别的淡金色，而小楼之后便是金风细雨楼的总堂，共有六层之高，站在上面便能俯瞰整个汴京。

　　眼下花无错带着重兵去围堵王小石扮做的假苏梦枕，楼中剩下的人手都在飞天跨海堂阻击苏梦枕，小楼周围没什么守卫。

　　“谁？！”

　　有女子警惕的声音自门中传出，南歌便知道这就是苏梦枕交代过的柳怜心了。

　　此处并无他人，南歌便整了整衣衫对着紧闭的大门行礼：

　　“方歌吟之女方南歌，拜见苏老前辈。”

　　一时小楼内外皆是一片安静，过了两息，才听到门开的响动，一个身着紫衣眼带警惕的女子持刀而出，在看到只有南歌一人，才隐隐松了口气：

　　“原来是客，请进。”

　　南歌心知定然是苏遮慕有令，否则眼前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自己进去，便施施然走入。

　　一踏进屋中，南歌便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封闭的房间里还有一股英雄垂暮的气息。

　　床榻之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身上裹着一条薄被，面容疲惫，看向南歌的眼神却是和蔼的：

　　“老夫从前见你，你还只是个垂髫幼童，如今却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说着老者冲她呵呵一笑：“这两年梦枕可是替你瞒了你父亲许多回，只你们这两个小儿女，还道老夫已经老眼昏花，什么都不知晓了么？”

　　南歌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乖巧道：“却不是我有意不来拜会长辈，只是不好因家中琐事打扰苏老前辈养病。”

　　苏遮慕拢了拢身上的薄被，低喘几口气道：“来，你上前来，老夫有句话要对你说，咳咳。”

　　南歌见老者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忍，连忙上前扶住老者：“苏老前辈，您再等等，苏梦枕眼下就在外头，马上便回来了。”

　　苏遮慕气若游丝，笑着摇了摇头，只问一些旁的：“你可学了你爹的血河剑法？他把’万古云霄一羽毛’这样的身法都教给了你，想来是有意叫你接手大漠，天羽以及血河三派。”

　　南歌自然过来苏遮慕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顿了顿道：“我知道我爹的意思，他要我同……方应天成亲也是怕他百年之后，我并非方家血脉而受人猜忌难以服众，只是无论有没有人相信，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接手这三派。”

　　苏遮慕笑着赞道：“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心性，若方老弟是打定主意要你接手这三派，你又该如何？”

　　南歌坦言道：“家中尚有一弟方应天，于情，他是爹爹亲生骨肉，接替爹爹之位本就是众望所归。于理，方家掌控三派，早就是许多人眼中钉，爹爹是碍于往日情分不得不接手，可我却不能接这胆担子，若是爹爹要我抗击辽人，我必然义不容辞，只这一点我无法应下。”

　　“……老夫倒是好奇方老弟如何教儿的了，竟然教出你这么个心思玲珑的女儿来。”

　　苏遮慕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叹，思索片刻冲南歌道：“你爹爹前些时日来信，请老夫我劝一劝你，可如今瞧着你是个有主张的孩子，倒是老夫多事。”

　　“怎么会，苏老前辈病入膏肓还要操心晚辈的事，实在是我的不是，明日我便写信回去，想来爹爹会想通的。”

　　南歌从来没有同方歌吟真正生气过，当年是方歌吟把与常人不同的她带回方家当亲生女儿抚养，而给她定下这一桩婚约，一是为了叫南歌更加名正言顺地接手血河三派，二则是为了防止朝廷算计她的婚事。

　　所以平日里闹归闹，南歌却是不曾真的跟方歌吟彻底决裂。

　　“咳咳，如此，老夫便也能放心了……只是老夫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啊……”

　　苏遮慕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嘱托，浅浅叹一口气，就连咳嗽都是气若游丝，到最后不见出气。

　　“楼主！”

　　一边的柳怜心双眼含泪，跪在地上泣不成声，而刚刚结束厮杀的苏梦枕踏进小楼，见到的便是苏遮慕含笑阖上了眼，顿时心中大骇，几乎迈不动步子。

　　南歌眼圈泛红，知道眼下说什么都不会叫苏梦枕好受一些，故而她只是沉默着替苏遮慕披上滑落的薄被——

　　嗯？

　　南歌自小耳力过人，她沉默一下，悄悄探了探苏遮慕的脉象，一片死寂。

　　她转头就一脸严肃地对悲痛欲绝的苏梦枕道：“其实苏老前辈刚刚留下吩咐，说他身后想火葬，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就全了老前辈这个心愿吧！”

　　苏梦枕正沉浸在悲痛之中，忽见南歌这样说，心中一跳，福至心灵一般看向阖着眼的苏遮慕的“尸身”，南歌冲他比了个嘴型，他顿时安静下来。

　　半晌，就听苏梦枕淡淡道：“我觉得好，你说的也对，择日不如撞日，天时不如地利，既然这是父亲生前遗愿，就把整栋小楼烧了给父亲陪葬吧。”

　　柳怜心试图阻拦，但苏梦枕态度坚决，长刀一挑就斩断一截蜡烛，眼看火舌就要烧到纱幔之上——

　　“逆子！”

　　本应该去了的苏遮慕忽然睁开眼，中气十足地怒目圆睁道：

　　“这是我当年与你娘定情之处，你竟敢听信沈丫头的话说烧就烧不成！你还真打算把老夫烧成灰不成？”

　　苏梦枕露出个冷笑：“您都去了还记挂这件事，看来是阎王爷不想收您。”

　　柳怜心都吓傻了，南歌凑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一言难尽道：“我爹就老玩这龟息大法装死的把戏，谁知道苏老前辈这么大年纪，还叫整个金风细雨楼陪他一块玩啊……戏瘾挺大。”

　　苏遮慕这一声吼得可不像将死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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