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扑通！”
一进屋那画皮鬼就给南歌跪下了，没有一分一毫想跑的打算，一张俏丽的脸煞白：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妖只是在这教坊司里头藏身，并无做伤天害理之事啊大人！”
这画皮鬼还有些机灵，瞧着南歌身旁跟着的辛十四娘便知道眼前笑语盈盈的青衣少女不是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除魔人，登时头磕的跟捣蒜一样：
“小妖在这里除了偷了一些金银元宝，纸钱纸衣以外什么都没做，最多就是吸一些男人的精气——不过，不过最多只是让他们病一段时日，绝没有下手害人啊！！”
辛十四娘恨不得从鼻孔出气：“没有害人？没有害人那许秀才怎么死的？你这一身人皮却是做不了假，还不赶紧招来？！在大人面前装疯卖傻，小心我一口吞了你。”
南歌分外怀念当初初见之时，一颦一笑都格外温婉的辛十四娘，被她宠坏了，好好的优雅狐女都成了这样娇蛮的模样。
那画皮鬼一愣：“许秀才？大人是为了那许秀才的事而来？”
她登时跌坐在地，哭唧唧道：“大人容禀啊，那许秀才本就该死，我这一身皮也是正正经经得来的——”
这话让南歌有了好奇：“正经得来的人皮？这话怎么说？”
画皮鬼看有机会，往前爬几步讨好道：“那是一个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
南歌面无表情地掰了掰手指：“说重点，我没功夫听你在这里说书。”
画皮鬼身上的皮是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这一点没法作假，她倒要听听这画皮鬼怎么说。
画皮鬼垂头丧气道：“我是画皮鬼里头最弱的一个，迷不了人，只能晚上出来寻些野兽挖心吃，可那一晚我路过乱葬岗，见到一个小娘子，那小娘子便是这身皮的原主人——”
却原来世上真有个叫“莹莹”的苦命姑娘，也真的在临县大户人家做婢女，只是去岁那户人家少爷办诗会，许秀才赴宴喝多了酒玷污了莹莹，防止事发还掐死了莹莹。
莹莹不是家生子，她父母早已放良，那年秋莹莹便能放良，却不想撞上许秀才。
那户人家的少爷发现出了人命官司，怕莹莹父母牵扯告官，便把莹莹的尸身扔到乱葬岗，正好撞见出来觅食的画皮鬼。
“小妖见那张皮实在生的好看，思我丑陋不堪，便想着扒了她的皮套上，可却不能白白拿了人家的东西，我得了莹莹的皮，知道害她的是许秀才，就跟着许秀才回了家，挖了他的心——大人，许秀才实在该死，我也不是替人报仇，只是想着得了这张好看的皮，总要做些什么。”
画皮鬼小心翼翼道：“大人，您若不信可以去查验，小妖绝不敢隐瞒，自入钱塘，除了杀了那许秀才，小妖就只呆在教坊司靠吸男人精气过活，真的不曾害过人性命。”
南歌摸了摸下巴：“这我信，若你真的大开杀戒，本地城隍也不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这小妖当真以为你杀许秀才无人知晓？只是城隍瞧着许秀才作恶多端，在家凌虐发妻，在外奸杀莹莹，所以才对你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若真的较真起来，日夜游神早就把你抓进城隍大狱了。”
“哎？本地城隍发现我了？！”
画皮鬼吓得身上的皮都套不住了，属于“莹莹”的那张皮从她身上滑落，好端端的一个人像是融化了一般，宛若一摊水一样瘫在地上，露出了里头的真容：
面目狰狞，翠色面皮，牙齿长而尖利，像是锯子一样，眼坑深陷的地方是两团青色的鬼火，偏偏“莹莹”还一个劲儿的“嘤嘤嘤”，画面格外违和。
【叮咚！新的民俗故事收录，《画皮鬼》，宿主再接再厉呀！】
耳边传来系统提示，南歌没有理会，只是蹲下去专注地瞧地上的那张人皮，上手摸了摸，只觉得入手冰凉细滑，像是在摸上好的绸缎。
“这是小妖独家的配方呢，能让皮宛若在生，旁的妖魔狐鬼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大人若是不嫌弃，小妖能替大人剥皮，保管皮剥下来还栩栩如生呢。”
画皮鬼连忙把皮套好，一抹脸又是那个俏丽可人的歌伎，她似乎也看出来南歌对她没有杀心，也敢讨好南歌了。
画皮鬼只是随口一提，却像是踩中了辛十四娘的狐狸尾巴，她一口尖利的牙都露出来了：
“谁不知道你们画皮鬼都是剥了人皮在上头画人脸的？！你只有这一张皮不成？”
画皮鬼格外委屈：“大人，请您明鉴，小妖手里的皮都不是人皮，是我从野兽身上剥下来的，只是质量太差不能作画，所以小妖才这么喜欢莹莹这张皮呢～”
她的这个尾音格外缠绵，像是含着一口蜜在讲话，南歌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别的都好说，你先表演一个画皮给我看看，哦，尽可能详细一点……”
画皮鬼大惊失色，捂着胸口道：“大人这是何意？脱皮对我们来说就宛若人赤身裸体，小妖虽然是小鬼，可也绝不愿受此折辱！”
南歌摊开手掌，手里灵石闪闪发亮。
“……您想看多久？都没问题，猪皮狗皮鹿皮我都有，只是只有莹莹这一张人皮呢。”
画皮鬼笑得格外谄媚。
……
……
事后辛十四娘去查莹莹的出身，果然如画皮鬼所说，辛十四娘甚至还查到了那户人家的公子，说是唤作周舍。
那周舍家中还算富庶，只是出了这事之后损了阴德，周家已经开始变卖铺子了。
“听说那周舍还是个赌徒，常年浪迹烟花之地，嫖赌精通，偌大的家业是留不住了。”
辛十四娘犹豫一下道：“大人真的要把那画皮鬼留在教坊司？若是她真惹出了人命——”
南歌想了想道：“她杀许秀才是为了莹莹，鬼神尚且知道一诺千金，知恩图报，人却不能，因为她的身份便断定她日后会做坏事，实在是一种自大而狂妄的想法，她既然留在钱塘，那就随她去吧，或许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你要慢慢习惯。”
“噗嗤。”
辛十四娘忽然笑起来，望着南歌道：“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大人当真温柔呢。”
南歌笑着点她：“等我收拾欧阳旭的时候，你就知道我一点都不温柔了。”
……
……
欧阳旭是个很小心的人，自从还书一事后，他就再也没有单独见过南歌，仿佛那天只是一场误会。
但南歌很有耐心，她知道像欧阳旭这样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之前循序渐渐地揭露对方的真面目，好叫赵盼儿日后得知真相没有那么伤心。
帮人牵红线难，拆红线还不简单吗？
南歌对自己可太有信心了。
她这头豪情壮志还没抒发完，那头孙三娘过来敲门，一脸的惊恐：
“南歌快去瞧瞧，你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么这么多剥了皮的死猪放在你家门口？要不要报官？！”
南歌出去一看，好家伙，一板车的野猪齐齐整整叠成一堆放在她家门口，野猪旁边就是剥下来完整的野猪皮，瞧着跟野猪还活着一样，难怪孙三娘吓成这个样子。
她顿时沉默了，这手艺简直连做过屠户的孙三娘都要甘拜下风，那画皮鬼以后还能做个兼职。
只不过她要怎么解释，自己记录画皮鬼换皮只是单纯好奇，对她身上那张人皮一点觊觎之心都没有？！
至于吓到连夜霍霍这么多野猪吗？她真的对死人皮一点兴趣都没有。
……
辛十四娘忽然明白南歌为什么不杀那只画皮鬼，这样的小鬼，没那个脑子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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