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7章 雪中悍刀行 45

第四十五章

　　武当的早饭格外简单，一大盆白粥，一碟腌制好的酸黄瓜，一碟刚蒸好的馒头。

　　只从这一点就能窥出武当生活简朴，南歌掰一块馒头慢慢吃，时不时瞧一眼洪冼象。

　　对方似乎发现了南歌的打量，很好脾气地笑了笑，眼神真挚：

　　“可是山上饭菜不合胃口？若是有想吃的，也可去膳房托吴师兄下山采买来，就是费些功夫。”

　　南歌素来有话直问，这会儿桌子上只有徐凤年跟黄蛮儿两个，她也就不遮掩了，直白道：

　　“听说洪道长当年立誓，不成天下第一不下山，是真的吗？”

　　洪洗象微微一愣，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碗，想了想认真点头：

　　“是。我答应过掌门师兄，不成天下第一誓不下山的，可我还是是要下山的。”

　　南歌古怪地看着他，一边的徐凤年冷哼一声道：

　　“所以你连见我姐一面也不敢了？”

　　洪洗象十分认真地纠正：“不是不敢，而是我还不能下山，时候没有到。”

　　“这事好办，带你去武帝城战王仙芝，让他承认你是天下第一不就行了？”

　　南歌咬一口酸黄瓜想了想道，洪洗象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不成，我答应过的，况且时机未到。”

　　徐凤年对这个呆子的说法嗤之以鼻，斜着眼睛看他，很有再揍他一顿的架势：

　　“所以我最不爱听你们这些道士说的话，什么机缘啊，时机啊，都是狗屁，你要是心里有我大姐，还能在意这些？”

　　徐脂虎嫁了三次，死了三任丈夫，如今住在江南道不能归家，也有一半的原因在洪冼象身上。

　　两个倔人，凑到了一处，偏偏谁也不肯让一步，好好的姻缘非搅和成现在这个样子。

　　徐凤年忽然眯了眯眼：“洪冼象，你是不是嫌弃我大姐嫁了三次？”

　　只要这道士敢说是，他一定叫黄蛮儿把他脱光了挂在山门前。

　　“我怎会嫌弃她？”

　　洪洗象连忙反驳，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一个劲儿地叹气。

　　南歌摸摸下巴，总觉得这事还有回转余地，眼珠一转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学着洪洗象的反应也深深叹一口气：

　　“原来道长是这样想的，那就好——这样大姐也就能安心了。”

　　这话说的古怪，徐凤年看她一眼，不明白她在做什么，但还是下意识闭嘴，拧着眉毛似乎很是忧虑的模样。

　　“沈姑娘何出此言？莫，莫不是你大姐她出了什么事？”

　　洪洗象果然急了起来，闷声对徐凤年道：“我知道你素来与你大姐有书信往来，可是她说了什么，遇到什么难处？不然以她的性子，是绝不会说出能安心了这样的话——”

　　当年离别之际，一身红衣的徐脂虎站在山间，头也没回，依照她的性子，合该恨死了自己，又怎么会说出“安心”这样的话？

　　南歌故意吞吞吐吐道：“其实我们也是前两日得到的信，大姐性子坚韧，素来是报喜不报忧，有北凉客卿传信来，说是——”

　　她故意顿了一下，扔给徐凤年一个眼神，徐凤年了然，立马挂上一副担忧的表情：

　　“那客卿说是我大姐身体抱恙，忧思过度，如今……我正要与掌门说这件事，下午我们便要辞行去江南道看望我大姐，只盼还来得及。”

　　洪冼象眼里闪过惊愕，脸上的表情木愣愣的。

　　一边的黄蛮儿正高高兴兴吃粥呢，一听这话立马明白过来，“嗷呜”一嗓子就哭了起来：

　　“大姐！！大姐！！大姐会没事的吧哥？！呜呜呜呜——我要大姐——”

　　“道长，我是不懂你们道家的缘分时机，我只知道若是我喜欢一个人，便会想清楚到底是因为喜欢她才爱这苍生，还是因为喜欢苍生顺便爱一爱她，这区别可大了。”

南歌这话音刚落，洪洗象忽然心有所感，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拨开了灵台，拨云见雾，叫他动弹不得。

唯独记忆里那一片红衣格外清晰。

　　南歌牵着黄蛮儿起身，意味深长地对洪洗象道，说完便真的要带黄蛮儿去收拾东西。

　　徐凤年看得一愣一愣的，但一看洪洗象的反应，立马“悲切”道：

　　“哎，同你说这件事做什么呢？你又没法子破誓下山，眼下你武当跟龙虎山的恩怨也没有解决，我更不可能要你撂下这担子去见我大姐一面——洪洗象，只是你要想好了，若是这次不见，我大姐日后便不会再等你了。”

　　洪洗象沉默着，终归是没有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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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死我了，他是个榆木脑袋吗？我都编造出大姐病重这样的假话了，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成不成天下第一当真有很大关系吗？！”

　　南歌实在不明白，洪洗象明明对徐脂虎情根深种，那块青石板都叫他屁股磨出印子了，他却还要坚守什么誓言，这又不是什么关乎天下苍生安危的重誓，难道他洪洗象一下山，天下就会大乱不成？！

　　徐凤年在一边解释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子，他每天都算卦，每日一小卦，每七天一中卦，每三十日一大卦，如果算卦的结果允许自己下山，他才肯下山。就连当初我姐出嫁那天，他也没能算出可以下山的卦象。”

　　南歌倒吸一口凉气：“运气这么糟糕吗？这么多年就没有中过？！”

　　“他们修道之人都很看重这些，若不是我大姐非他不可，我早就——”

　　徐凤年摊了摊手，瞧着有些苦恼，一转头问南歌道：“黄蛮儿呢？”

　　南歌摆摆手道：“刚哄好，现在应该在林子里追兔子——你说要不然还是直接用麻袋吧？迷药一放，等他到了山下也不能后悔了是不是？”

　　徐凤年一琢磨，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忍不住心动道：“那——他们掌门要是不放人怎么办？我看他对洪洗象这个小师弟可不是一般的看重，日后是要把武当交给洪洗象的。”

　　南歌打了个响指兴奋道：“那不就更好了，你想啊，眼下龙虎山上门挑衅，王重阳想把大黄庭传给你，你不想要，那他的付出就变成了一个死局——但要是门中未来掌门忽然在这个当口失踪，你觉得武当还会应战吗？”

　　徐凤年瞪大了眼：“这样都可以？！那龙虎山必然是没有借口再留的，我若是王重楼，必然会借此发挥，反将龙虎山一军，先留下喘息空间，至少能再安稳几年。”

　　南歌点点头：“是啊，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出奇制胜有时候也挺有用，话说咱大姐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我去找找。”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树林里传来黄蛮儿的呼声：

　　“哥！嫂子！有坏人！有坏人想捉我！！”

　　南歌面色一变，整个人身法鬼魅一般飞出去几丈远，脚尖在林间轻点，循声而去，瞧见了拦住黄蛮儿的那人。

　　不正是那日见过的赵希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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