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独臂老头骂骂咧咧气急而去，徐凤年笑得直不起腰，一脸得意在她耳边悄悄：
“我胃不好，就喜欢吃软饭怎么了？我媳妇儿武功好就成……”
南歌白他一眼，把手里咸鱼扔给他：“我找黄蛮儿出城打猎了，你继续练刀吧，不打扰你了。”
徐凤年只能眼睁睁看着媳妇儿婷婷袅袅走了，不带走一个老头儿。
一转头，还剩俩老头儿，都看着他。
“怎么就剩咱三了……”
徐凤年叹口气，只得继续练刀，动作一丝不苟，眼里满是郑重。
那日之后第二天，徐骁就带他进了听潮亭，给他看了一些东西，让他知道了一些原本他不知道的事。
……
……
“凤年，爹知道你心不够狠，只是眼下你大姐二姐都是女子，黄蛮儿又是个孩子，北凉这面徐字旗也只能你来扛。”
徐骁带他看的是当年与他一道上过战场的同袍们的甲胄，那些北凉英灵战死沙场，徐骁便把他们的名姓留在了北凉。
徐凤年怎么可能不懂他肩上这份担子的重量，他只是与徐骁的理念背道而驰，他能接受徐骁“以杀止杀”，为了北凉用一些铁血手腕，但他不认同徐骁的处事方法。
他不愿任何人因自己而死，也不愿意因为一些人莫须有的阴谋便送一位对徐家忠心耿耿的将军去死，不愿意因为一个可能，就千里迢迢送走自己的亲弟弟。
一个人可以做事如凶兽，但不能真的变成凶兽，那样不是太可怜了吗？
徐骁对这个儿子是真心疼惜，看他眉宇间的坚持便再没说要把黄蛮儿送走的事，只是提了一个要求：
“凤年，下月你及冠，也该到上京替你请封爵位世袭的事了，若是在此之前，你能做到一些事，那我就灭了把黄蛮儿送走的心思。”
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徐凤年，叹一口气：“你是给找了个好儿媳妇儿，这还没过门就替你铺了路——天下都知北凉出了个新剑仙，在摸清楚南丫头底细前，你弟弟就是安全的。”
“但这就意味着她为了我，要面对更多的危险了。”
徐凤年眸色一沉，脸上多了些坚定：“她以剑护我，那我便也要手中的刀护住她，无论是谁，都别想动她半分！”
徐骁摸了摸胡子落寞道：“这才对，一个男人若是连妻儿都护不住，算什么狗屁枭雄——你记住这一点，就算你死了，也要护好自己的妻儿，你记住没有？！”
他这一声似乎饱含悲愤与沧桑，徐凤年知道父亲还在为当年他母亲吴素遭人暗算一事耿耿于怀，不由眼圈一红：
“我知道了！我会三十五万铁骑护住她，天下谁敢动她，我便叫他满门悬尽北凉刀！”
……
……
回忆结束，徐凤年继续挥舞着手中长刀，哪怕手心鲜血淋漓也绝不放下。
他既然打定主意要走这条路，那他就算硬闯，也要闯出来一条路！
只要南歌陪着他走这条路，他生劈也要劈出来一条最适合他的路，要为了心中公理正义，劈出来第三条路！
……
……
南歌走了一会儿，忽然回头看一眼湖边认真练刀的身影，眼里就沁上一丝笑，旁边姜泥好奇地看她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发笑：
“沈姐姐，你在笑什么？”
南歌收回视线，轻笑一声：“我在看真心。”
真心？
姜泥不明所以，倒是红薯若有所思地看看徐凤年，忽然抿嘴笑了。
“人的心怎么能看见？没了心岂不是死人？”
姜泥格外天真，侧着头望南歌，有些惊艳道：“沈姐姐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好看！只是——沈姐姐当初怎么就看上徐凤年这家伙了呢？！”
王府之人总听徐凤年跟老黄谈及游历趣事，也都知道两人相遇就是一场缘分，徐凤年隐瞒身份伪装成乞丐，居然都能得到南歌这样的绝色美人另眼相待，实在是叫人好奇。
南歌一双眼睛都笑弯了，眼神里似有星星点点闪烁：“世人尚武，每个人持剑的理由都不一样，但如果有一个人甘愿为你持刀，这便是一颗真心，这个理由还不够我喜欢他吗？”
姜泥听得似懂非懂：“可是他可是离阳第一纨绔，贪花好色，缺点多到数不清楚——”
南歌点了点她的额头：“假纨绔，真龙凤，圣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圣人，他会在身无分文的时候把全身家当赠给路边的乞儿，会跟寂寂无名的游侠称兄道弟，会把只见了一面的人引为至交，纵使知道前路艰难，也要劈开一条路，我为什么不喜欢他？”
“他会注意到我每月腹痛，会愿意背着我走十里山路，哪怕脚扎破了也不吭声，给我的果子总是最甜的，兔子我永远吃兔腿，天气寒凉，他总会寻一些卵石烧热悄声无息地垫在我的铺盖之下——”
她笑起来，脸上漾着几分浅浅的甜蜜：“真心难得。”
一边的红薯垂下眼，轻轻叹了一声道。
原来，情这一字，当真有“天作之合”一说。
……
……
黄蛮儿对南歌的到来很是高兴，欢天喜地地要带她去看自己养的那匹马驹。
“我爹说了，我暂时不用走都是因为沈姐姐，他叫我对你跟对我哥一样——沈姐姐，你以后会是我嫂子吗？”
黄蛮儿睁着眼，明明是十五六的少年，眼神却清澈宛如稚子，叫人忍不住想呵护这份天真无邪。
南歌向来对孩子生不起什么恶感，更何况黄蛮儿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虽然心智不成熟，但也知晓谁对他好，好像天生就能分辨人心善恶。
相传王妃吴素就是在生黄蛮儿的时候去世的，这才导致这个孩子的天生不足，老天似乎也对这个孩子有所愧疚，故而给了黄蛮儿一身神力。
南歌温声道：“那能留在北凉，黄蛮儿高兴吗？”
黄蛮儿用力点头，脸上是纯然的喜悦：“高兴！我偷偷告诉你——”
他放低了声音：“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离开哥，离开爹跟娘，我就想一直呆在北凉，大姐，二姐一家人都留下来，永远也别分开。”
南歌心中一酸，比起徐家其他三个孩子，黄蛮儿似乎更可怜一些，出生便没了母亲，唯一的小小心愿便是守住家里人，可是谁也没守住。
大姐徐脂虎远嫁江南，二姐徐渭熊奔赴上阴学宫求学，三哥徐凤年又外出游历三年方归，如今自己又险些被送走。
他不知道其中缘故，只知道要保护哥哥，所以愿意听徐骁的安排，哪怕永远不回北凉也无所谓。
南歌叹口气，懂事的孩子总是招人疼的。
她尝试着去摸黄蛮儿的头，对方好像在疑惑她要做什么，等南歌轻柔地拍着他的头夸他“好孩子”，他一下愣住了。
半晌黄蛮儿胡乱擦了擦眼睛，拉南歌要去给她看自己养的马，望着南歌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亲近。
……
跟黄蛮儿一道玩耍的南歌认真地想了半天：
都说长嫂如母，她这四舍五入，应该可能大概貌似……还没进门就多了个小辈？
又多了个要嫁给徐小凤的理由。
湖边练刀的徐凤年忽然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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