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南歌跟着传话仆役一路往前,直达大房庭院,堂前匾额,轩前鱼缸,皆是一派质朴清幽之向,院中没有练武场,反倒是院中晾晒着诸多书籍,清风徐来,自有书页翻动,墨香悠然。
南歌心知这就是轩辕家大房所居之地了,瞧着倒不像武林世家,倒是像藏书阁。
听赵静沉所言,轩辕家这一代大房轩辕敬城,也就是轩辕青锋之父,原本深受老祖喜爱,传下功法,奈何轩辕敬城不喜武艺,只知沉迷儒家书籍,在书中蹉跎了四旬有余。
而轩辕家尚武,轩辕敬城喜文厌武,在轩辕家人眼里便是不堪大用,而其门下弟子也大都改投二房三房,至此大房彻底沦为族中笑柄。
至于轩辕敬城的三弟轩辕敬宣,此人天赋极佳,于武道一途锐意进取,离宗师之境只差一步之遥,故而深得家中老祖器重,派他掌轩辕大权。
报信的仆役脚步匆匆,眼神落在摊开晾晒的书本上,心中的不屑溢于言表。
轩辕敬城的夫人与家中老祖双修这件事在一些人眼里并不是什么秘密,可偏偏轩辕敬城依只是躲在房中读书,不知道多少人私下里骂他“乌龟王八蛋”,暗讽其懦弱无用,连枕边人都护不住。
南歌望一眼窗门紧闭的小轩,上头有“藏悟轩”三个大字,听闻轩辕敬城便是在这轩中读书。
他当真不知道这一切吗?
还是见惯了族中丑恶不愿面对?
南歌微微叹一口气。
……
……
庭院深深,院中有寂寞芍药独开,穿着绿衣的妇人神色忧郁,倚着凭栏眺望,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眼前人的话。
“这是什么道理,全族上下都知道,这轩辕家里的男人都能进嫂子的闺房,为何我轩辕敬宣进不得?我那个好大哥整日里不通风趣,嫂嫂倒是独得老祖宠爱--”
有面色微黄的中年人立在长廊外对着妇人冷嘲热讽,言语间多有冒犯之意,那妇人却似瞧不起他一般,冷冷一笑:
“你们轩辕家的男人,还算是男人?这整座徽山,只怕就连门前的石碑都是不干不净的。”
这一句话不知包含多少讽刺自嘲,轩辕敬宣,也就是刚开口的那个中年男人登时羞恼,上前几步就要用强,忽然被传话的仆役高声拦下了。
“小的见过三爷,见过大夫人,回二位的话,问鼎阁请大夫人过去呢。”
轩辕敬宣这才收敛了几分,背着手沉声道:“老祖要见大嫂?这个时间,按理来说山下的炉鼎应当送来了,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仆役自然不会说出二房失利的事,只是陪着笑道:“小的只知道老祖宗传大夫人过去传功,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三爷,您看这--”
轩辕敬宣虽然觊觎大嫂,但却不敢忤逆质疑老祖宗的意思,有些贪婪地瞧了轩辕夫人一眼,冷哼一声离开了。
轩辕夫人坐直了身子,看都不看那仆役一眼,理了理身上的衫子,淡淡道:“走吧。”
她似乎已经认命,连向丈夫求助也不曾,只是眼中始终浮着一层浅浅淡淡的自厌。
……
……
南歌是真的没有想到,轩辕家居然能乱成这个样子,对外是天下闻名的江湖大派,对内却是罔顾人伦,藏污纳垢的魔窟,轩辕大磐更是连自己的血亲后代也不放过。
轩辕夫人是他的孙媳妇啊,是他孙子轩辕敬城的夫人,他这是修的什么道,行的什么法?!
南歌跟在轩辕夫人身旁,悄悄观察她,平心而论,轩辕夫人生的极美,一双多情眸,一张芙蓉面,腰肢纤细,风韵犹存,只从轩辕青锋便能猜出她年轻时的风采。
南歌没有冒然出声,只是跟在她身旁,观察着周围仆役脸上的表情,或同情怜悯,或厌恶嫌弃,或痴迷贪婪,她便知道轩辕大磐强占轩辕夫人这件事或许在族中早就人尽皆知了。
南歌对轩辕家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
……
问鼎阁对于轩辕家人来说,便是一座“圣地”,轩辕老祖宗轩辕大磐坐镇其中,阁中有无数武林功法,更有玄妙莫测的秘籍心法,只有对家族立下大功之人才能入问鼎阁,得老祖传功,武道更精进一步。
纵使在外人眼里,问鼎阁也是一处神秘去处,一位天象境界的高手坐镇轩辕家,光是想想都叫人觉得心潮澎湃,心生向往。
人人都想入问鼎阁,学尽武功秘籍,问鼎中原,何其狂妄。
轩辕大磐居住在徽山大雪坪牯牛岗上,这也“方便”轩辕家族掩盖丑事,几个低眉顺眼的轩辕家女眷跟着仆役早早在此等候,瞧见轩辕夫人也来了,都有些惊诧。
“大嫂怎么也来了?不是说老祖宗要指点我等,大嫂又通武学——”
“那就是大房的婶婶么?果然生的极为出色,听闻这一代姑娘里,独独大房的青锋姐姐受家族看重呢!”
也有早就知道自己命运的妇人,表情麻木,眼中没有半点光亮。
她们不敢出声提醒这些姑娘,也不敢告诉她们一会儿要发生的脏污事,整座徽山就是个暗无天日的魔窟,天象境界的轩辕大磐就像笼罩在她们头顶的黑影,只有委曲求全,尚能有一丝生机。
有穿着白袍的小道童出来迎接她们入内,轩辕夫人眼神平静,从容不迫地跟上,甚至还记得叮嘱一个有些害怕的姑娘:
“一会儿若是害怕,便闭着眼睛躲在角落里,就是死也不能哭,知道吗?”
……
……
牯牛岗上,轩辕家替轩辕大磐修建了一座道观,瞧着当真是有出尘之气,可惜里头却是天底下最脏的地方。
南歌跟着轩辕夫人进了这观,只见观中却不似观外清冷,屋中陈列摆设皆是富丽堂皇,像是要追求飘逸出尘之感,房中甚至还挂了许多轻飘飘的白纱。
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盘腿坐在蒲团上,眉眼耷拉着,像是随时快要断气的模样。
他听见脚步声,慢慢抬了抬眼,扫过南歌的时候,忽然“嗯”了一声:
“这是今年送上来的新炉鼎?倒是很合老祖的眼缘,好孩子,你过来,老祖传你无上妙法——”
他话还没说完,就觉心口一凉,低头一看,自己心口插着一根金簪,一点殷红的血慢慢从那处往外沁,染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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