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6章 雪中悍刀行 4

第四章　

　　第二日开店，却不见了那一对主仆的踪迹，门前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就连酒坛子也不见了，仿佛昨日的初遇对饮只是南柯一梦。

　　南歌倒也没觉得怅然若失，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她不知道那青年的名字，只知道老黄叫他“少爷”，他也不知道南歌姓什么，只知道她是“咸鱼姑娘”。

　　倒有几分江湖再见的味道。

　　虽值酷暑，但剑州偏南，北边越过东岳道便是东海，因而就算是六月中，也还不到能热死人的地步。

　　街上偶有几个为了生计赤膊的小贩，路过咸鱼店瞧见个年轻姑娘躺在店门口，都匆匆掠过去了。

　　南歌打个哈欠，想着是不是要想个法子把这一屋子咸鱼卖掉换个地方呆着，天下风景各不同，总呆在一个地方也觉得有些乏味了。

　　她这个念头刚浮起来，就听见门前“咣当”一声，抬头一看，那青年正站在她铺子门口冲着她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旁边是气喘吁吁的老黄，两人脚边立着好几个木桩子。

　　“我这个人吧，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昨日受你一饭之恩，今日送你几个凳子，这些木头别看麻麻赖赖，都是我跟老黄在城外林子里挑的最好的，你寻人打磨一番，也别有一番野趣。”

　　青年冲她挑了挑眉毛，脸上依旧是脏兮兮一片。

　　南歌侧着头看那几个树根，瞧着确实有些年份，瞧着像是枯死的，虽然对方说得轻巧，但要一晚上在林子里找到这么些树桩，也确实有些难度。

　　她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反倒是像同老友谈话一般道：

　　“不必送去打磨了，我懒，反正我这店里眼下就你们两个客人，凑活坐吧——今日没有席面，只有咸鱼，吃不吃？”

　　“吃！吃吃吃！”

　　老黄喊得格外响亮，捂着干瘪的肚子耷拉着脸：“城外那条河里的鱼也太精了，根本抓不住，搬了一晚上木头桩子，我都快饿死了，姑娘，你这有饭吗？”

　　那青年似乎觉得有些丢脸，叹一口气：“老黄，怎么到你这这么掉份呢？”

　　老黄含含糊糊嘀咕道：“少爷勾搭人家姑娘，还得拉上我，我这老胳膊老腿跑了一晚上没什么事，倒是少爷你，脚不疼啊？”

　　青年有些羞恼，抬了抬眉制止老黄，却发现南歌根本没听见这句话，转身进店去了，他才松一口气，干脆推了树桩子当凳子用，也不嫌扎屁股，美滋滋地在门前晒起了太阳。

　　南歌去了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端了两碗白饭，上头各盖了一大块咸鱼，一股脑儿塞进青年怀里，又继续回去躺着了。

　　“不是，你不吃啊？”

　　青年有些诧异，南歌用手里的团扇遮住眼睛，摇了摇躺椅慢悠悠道：

　　“怎么，真怕我这咸鱼有毒？”

　　两碗扎扎实实的白饭，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两段被切好的咸鱼段铺在饭上，鱼皮上甚至带着点点油光，初闻有些腥，但细细一品却觉得会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鲜味。

　　“怎么会，就算有毒也要做个饱死鬼。”

　　青年咧嘴一笑，端着两只碗坐了回去，在身上随意地擦了擦筷子，刚要下口，老黄手快，把两个人的饭碗掉了个：

　　“少爷，你吃我这碗，我这碗肉多！”

　　天晓得他那碗里头的鱼肉已经被老黄啃了一大口，就连白饭也被扒走一大坨。

　　“老黄你个只知道吃的家伙！好歹给你少爷留点面子！”

　　但青年似乎并没有真的生气，抱着饭碗坐在店铺门前扒饭，夹一点咸鱼，吃一口饭，吃得很细致，也很仔细，不叫一粒米掉在地上，就连碗底都被他扒了个干干净净。

　　对比他，一边的老黄就格外“狂放”了，身上掉了许多米粒儿，都沾在前襟上了，他还不觉，吃完了才满足地打个饱嗝，冲着南歌谄媚道：

　　“姑娘，你真是人美心又善，这个你看，你看我虽然吃饱了，但是嘴里没味——想喝酒啊。”

　　这是要讨酒喝了。

　　“喝什么喝？你忘了那次你喝醉醉的跟猪一样，非要在人家龙虎山山门前头耍酒疯，亏得少爷我把你拦下来，不然你就被龙虎山那些牛鼻子道士一剑砍了你知不知道？！”

　　青年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吃完赶紧的，还要继续赶路呢！”

　　南歌觉得这一对主仆有趣，忍不住有些好奇：“你们不留在剑州？”

　　青年抱着碗，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回味咸鱼的味道：“是啊，这江湖太凶险了，我得回我的地盘去。”

　　这年头骗子都有地区划分，还会划分地盘了？

　　南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没问他们的目的地，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们从龙虎山方向来？可有见过龙虎山的道士？听说江西龙虎山有四大天师，那里热闹吗？”

　　老黄一边剔牙一边梗着脖子道：“嗨！那岂止是热闹，那是非常热闹，龙虎山上下练的都是道家的功夫，每隔两三年就有个什么天下冒出来，跟雨后的蘑菇一样。”

　　“人家姑娘又没问你，你抢着回答什么，边去。”

　　青年挤了挤老黄，像是不经意一般开口：“姑娘也不是剑州人？刚来此地？我观你这店里都是海鱼，东海那边运过来的？那你知不知道东海有座武帝城？那可是天下武林人心中圣地啊。”

　　东海武帝城？

　　这名字起的好生霸道。

　　南歌撑着下巴想了想：“东海我倒是去过，不过那时只见烟波浩渺，海上风浪又大，倒是没见到你说的什么武帝城——况且我就是一卖咸鱼的，江湖人江湖事跟我没什么关系。”

　　青年顺着她的话点点头：“这倒也是，要我说呀，什么飞花摘叶，凌空虚渡，踏雪无痕那都是扯淡，哪有人能把功夫练成那样的，那岂不是神仙了？”

　　他随意擦擦嘴，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感叹一声：“江湖跟我这种人有什么关系呢，我每天吃饱喝足，高高兴兴不也很好……”

　　一边的老黄皱着脸，委委屈屈道：“可是少爷，要是您会武功，咱们就不会被几条野狗追着跑了，你看你这衣服都叫狗咬成一条一条的——”

　　南歌：“噗。”

青年的形象瞬间崩塌，南歌总算知道他这一身一条一条的乞丐装是怎么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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