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六州皆知淳禧帝此次召各州王室世子王女入京,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追究其根本便是有意敲打六州各路诸侯。
当年大东朝开国皇帝宣烈帝带领诸侯建国,分封王土,以玄极令为主,各路诸侯也都俯首称臣,只是随着近些年来帝室残暴,安于享乐,诸侯也都有了不臣之心。
六州各怀鬼胎,私下结盟争斗,暗斗不休,只是在明面上,六州之主还是大东皇室罢了。
“卡拉卡拉卡拉……”
马车的轮子在官道上滚过,带起一阵风尘,皇朝穿着铠甲骑马先行带队,望了望天色,又看看身后的马车,眉头皱了皱。
皇朝低声同身旁护卫的将军说了几句,那将军思索半晌,立刻点了点头,举手示意车队停下:
“禁!”
冀州一向军纪严明,此刻听到命令便能做到令行禁止,车队立刻停了下来。
“楚将军,我看这天色已晚,赶路实在不便,不若就就近休息如何?况且眼下已经到了青州与冀州的边界,想来剩下的路程也用不了几日,今日奔波劳累,叫诸位将士都好好修整一番,明日赶路进入王都如何?”
皇朝轻轻勒住马,虽是提议但口吻却是不容置疑,那将军楚让本就是冀州王的心腹,怎么敢违抗小世子的命令,立刻点了点头道:
“世子说的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是该好好修整一番,叫国都的百姓见识见识我冀州风采。”
楚让心中吐槽,原本两个月就能走完的路,硬生生让这位世子多拖了一个月,就是为了照顾车里那位公主的身体,烈日不行,暴雨不行,遇上风景优美的地方,世子还会带着公主游玩一两日。
——这哪里是去国都接令的,分明是来游山玩水的。
好在他们现在离约定的日期还有些时间,不然他回去可要在冀州王面前自裁谢罪了。
冀州车队在接到大东皇室令之后便出发,在路上风尘仆仆的走了三个月,总算是到了冀州跟青州的边界,算是离国都不远了。
……
……
天边最后一丝余晖迟迟不肯落下,冀州军便就地安营扎寨,生火造饭,不多时就有缕缕炊烟升起,负责放哨的探子早就隐匿了身形,不敢有丝毫懈怠。
官道两旁的竹林被伐去一片,以免有贼子山匪潜伏,虽然冀州王为了保护皇朝派来的都是冀州军的精锐,但还是小心为上。
“咚咚。”
皇朝跳到马车前,轻轻敲了敲马车车厢,笑着道:
“今日赶了一天的路,想必是闷坏了吧?方才我听瀛洲说前面不远有一处明湖,带你去捞些鱼回来,许久没吃到吾妹亲手做的烤鱼了。”
马车垂帘掀开,南歌放下了手里的书,半是无奈道:“不过是小时候调皮,捉了御花园的鲤鱼烤了一回,就让兄长你念念不忘至今,那当真是我的荣幸了。”
皇朝听她这么说,面上带了几份促狭:“没办法,吾妹善庖厨,手艺高超就连我的烈风将军也念念不忘,现如今美景在前,唯独缺了美食,王妹定然不想让兄长我饿肚子吧?”
想到小时候的调皮场景,两兄妹齐齐笑了起来,一旁有个黑甲小将从后面马车上抱来了南歌平日出行用的轮椅。
那轮椅虽然是寒铁铸造,但里头都是皇朝替南歌加的一些小机关,寻常两个大男人抬才能挪动,但这玄甲小将却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皇朝伸出手,把南歌从马车上抱下来放在轮椅上,期间还颠了颠,摇着头道:
“怎得又轻了许多,早知奔波辛苦,便该准备的更齐全一些的。”
“你还要准备什么?兄长就快把我整个青鸾殿都搬过来了。”
南歌坐在轮椅上笑着道:“兴许是快入夏了,你知道的我苦夏,最近又没什么食欲,兴许到了王都便好了。”
一边的侍女拿来毯子盖在她腿上,那黑甲小将默默站在南歌身后替她推轮椅,不发一言。
皇朝看一眼这黑甲小将,捶了捶他的肩膀道:“瀛洲,我说你如此殷勤,定然是惦记着歌儿的手艺,是也不是?”
这玄甲少年正是皇朝麾下四小将之一的燕瀛洲,统领冀州烈风军,冀州军称其为“烈风将军”。
少年生的一副好模样,清秀眉目,眼睛狭长,望着人的时候抬起眼,清清泠泠的眼神宛若一匹孤狼,他虽然不过弱冠之年,但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烈风将军”了。
“属下替公主执椅,本就是分内之事。”
燕瀛洲一板一眼的模样让皇朝很是自讨没趣,只能瞪着眼睛指着他“你”了半晌,才泄气道:
“燕瀛洲啊燕瀛洲,你可真是不会开玩笑,无趣。”
南歌轻轻抿嘴一笑,望着这主仆两个耍宝。
燕瀛洲本不是冀州人士,他祖籍北州,战乱之时流落街头,被外出的皇朝所救,后来便成了皇朝的心腹之一,这次前往国都,皇朝便秘密将他从烈风口召回一道随行。
……
……
天慢慢暗下来,皇朝果真脱了铠甲下河捞鱼,只是这夜里的林子伸手不见五指,纵然点着火把也只勉强瞧见湖边的情景,所以一向无往不利的皇朝世子翻了车,忙活大半个时辰,在河水里摔了一跤不说,连片鱼鳞都没捞到。
“兄长,不然就算了,明日天亮了再捕鱼可好?这湖水虽然平静,但下头有暗流,仔细被乱石擦伤。”
南歌不能行走,燕瀛洲便将他抱到岸边一处大石头上坐着,她弯下身便能鞠起一捧水,水里浸着月亮。
燕瀛洲便宛若一道影子立在她身后,不发一言。
看皇朝捕鱼实在无聊,南歌忽然瞧见水里有一块泛白的卵石,便想伸手去够,奈何距离不够。
她正在郁闷间,一旁沉默的燕瀛洲忽然弯腰,替她取了那枚卵石上来,用衣角擦干净才递给她:
“公主。”
南歌微微有些诧异,这其实算是她跟燕瀛洲第一次单独相处,本以为是个冷冰冰的性子,却没想到还挺会照顾人。
“多谢烈风将军。”
南歌接过那枚卵石,燕瀛洲顺着自己的目光望去,无忧无虑的少女美得像是一朵开在夜间的昙花,淡漠而疏离,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他垂下眼,收回了手,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指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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