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等一城花开，共一人白头
琅琊阁远离尘世，地处险峻的琅琊山之中，因此除了前来买消息做交易的江湖人，很少会有人踏足琅琊山。
距南歌祭拜完母亲，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金陵城里的势力早已经进行了重新洗牌，萧景琰也从以前那个无人问津的七皇子，转而间变成了赤手可热的太子候选人之一。
是的，太子候选人。
自越氏被幽禁，谢玉倒台以后，失去了所有依仗的太子昏招百出，被梁帝多次训斥之后，久居东宫，终日里自暴自弃，甚至整日袒胸露腹地在东宫与伶人玩乐打闹，彻底失了圣心。
或许梁帝对太子还有几分宽容，可随着太子党羽一点点的被清除，太子开始慌乱，开始生出怨言，甚至说出“比皇帝更难做的，是储君”这句话，还被探望他的梁帝听了个正着。
再加上皇后和誉王暗地里的推波助澜，太子被废已经是铁板上钉钉了。
就在半月前，太子萧景宣被废，降为献王，带着家眷回了属于他的封地，依着他的身份，这一辈子恐怕都与金陵无缘了。
太子被废，势必要重新选择储君，目前呼声最高的，当属誉王，因此誉王最近风头正盛，“贤王”之名传遍大梁。
而梅长苏那里，誉王已经发现他真正辅佐之人是七皇子萧景琰，双方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誉王一派也从攻击太子迅速转为攻击萧景琰，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但他们太低估梅长苏了。
放眼朝中，誉王在六部中已经没了帮手，萧景琰也没有丝毫势力，双方旗鼓相当。
可六部之中都是梅长苏精心挑选的纯臣上位，位高权重的言侯、金陵禁军统领蒙挚、悬镜司掌镜使夏冬，云南穆府穆霓凰和穆青，暗地里都是支持萧景琰夺嫡的。
再看后宫，皇后失宠多年，又因为越氏被幽禁一事彻底失宠，而荣升妃位的静妃娘娘如同开了挂一样，半年来颇得梁帝欢心，子凭母贵，萧景琰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这一切都离不开梅长苏的精心策划。
南歌虽然远在琅琊阁，但也时时刻刻关注着金陵的动向，梅长苏身边有飞流保护，加上她留下小蛊护着，出不了什么事。
于是她就安安心心地在琅琊阁等梅长苏来接她，老阁主关也不闭了，整天愁眉苦脸地坐在山顶上吹风，抱着她娘的牌位痛哭流涕，一张口全是骂梅长苏的：
“小王八蛋呜呜呜呜呜，我的乖女啊……”
“林燮你个混蛋，死那么早啊呜呜呜，老夫的小歌儿啊呜呜呜……”
“卿卿啊，女儿大了留不住啊……呜呜呜小混蛋恩将仇报拐走了咱们女儿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
还带回声。
好好地人间仙境琅琊阁，愣生生给老阁主整出一派孟姜女哭长城的感觉，天知道那些信鸽这几天被吵得都不下蛋了。
......
......
蔺晨顶着黑眼圈跑到南歌住的院子里告状，一脸控诉：
“妹啊，你劝一劝咱爹行不行？这个月已经有四个出钱叫咱们暗杀的单子了，不知道的都以为琅琊阁改作暗杀的活了，从早哭到晚啊，老头也不嫌累。”
南歌正往面前的绣篷上绣花，随着她十指翻飞，一只活灵活现的鸳鸯出现在绣面上，她抽出针线，往外看了看，发现云雾缭绕，夕阳给山间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色，才放下手里的针线笑吟吟道：
“没事，爹爹过段时间习惯了就好，我从小他就说要替我寻一个世间无二的男子做夫君，老苏不好吗？”
蔺晨揉了揉脸，慢吞吞道：“说是一回事，但真到跟前了，还真不一定能接受......妹啊，就当兄长求你啊，看在咱后山那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鸽子面上，赶紧把老爹请下来，不然等鸽子死了，谁给你和梅长苏传信去？”
“......”
“我这就去。”南歌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走，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山顶上，老阁主哭得好大声，山风一吹眼泪全糊脸上了，一张白白胖胖的脸跟馒头一样发了，半点绝世高手的风范也无。
“......爹啊，我跟梅长苏好又不是被人强逼着的，你干嘛这么天天哭我啊，不知道的以为我怎么了……”
南歌无奈扶额，老阁主作出委屈的模样看她一眼：“我不管，谁的儿子都行，就不许你喜欢林燮那家伙的儿子！！当年——”
说到一半他卡住了，转过头不看南歌。
哦嚯，话里有话啊！
南歌眼前一亮，挤到他跟前打探八卦：“爹啊，说说嘛，你跟林伯伯不是结拜兄弟？怎么这么反对我跟梅长苏在一起？那个婚约也是你想出来为难他的吧？”
“.......老夫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何须遮遮掩掩？”老阁主清清嗓子，抱着她娘的牌位道：“你不知道啊，你娘年轻的时候，林燮那家伙长得好，她老在我跟前说那老小子气我，哼——眼下又是这样——”
哦，原来是当年历史遗留问题啊。
南歌忍着笑，接着听下去。
“你还没出生你娘就说老林长得好，儿子也好，你出生以后跟他们结个亲......”
老阁主又叹口气，眼眶发红：“可惜你娘生下你就没了……”
南歌沉默一下，她是在阁主夫人去世以后才投到这女婴身上的，那时候女婴也已经跟着去了，所以她才有了这个身份。
她陪着她爹安静了一会儿，才有意岔开话题对老阁主道：“爹啊，老苏现在的模样，不是哥哥捏出来的吗？你气什么呀。”
老阁主很快醒悟过来：对哦，现在这小子长得不像他爹啊？！
“那也不行！长得好看的男人不靠谱，你等爹再给你找个志趣相投，能跟你一起练武的。”
看老阁主还是不松口，南歌只能叹一口气，对她爹道：
“爹啊，你看看现在，老苏长得好看吧？”
“哼，勉勉强强能入眼的程度，老夫年轻时候比他潇洒！”
“那咱再看，他现在打不过我对吧？你也不用担心他会欺负呀？”南大忽悠上线，开始忽悠她爹。
“这倒是真的。”老阁主哼一声。
“况且，爹爹要是还记着当年的事，那我就等他老了，不好看了，再狠狠抛弃他，找个更好看的，给您出气成不成？”南歌眼珠子一转道。
嗯？？
老阁主一听，这主意不错啊，犹豫一下：“那，那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了，等女儿对他厌烦了，等他色衰爱弛了，我就再找一个，找个小的，怎么样？”南歌心里乐翻了，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忽悠，学着渣女的口吻道。
“......也行，那小子现在长得好看，我闺女也不吃亏！”
老阁主恍然大悟，拍着南歌的肩膀：“果然是我的乖女，性子跟我一模一样风流潇洒！”
可怜的老阁主，等到外孙外孙女承欢膝下，还是没看到梅长苏“色衰爱弛”的那一天......
一生光明磊落的老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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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元祐六年】
“......正月初五，悬镜司遇袭，逆犯卫峥劫。帝令悬镜司彻查案，靖王嫱府中，夺其巡防营制之权。同日，悬镜司执梅长苏狱。正月初八，纪王入宫见帝，亲审掌镜使夏冬。
同日，帝令蒙挚率禁军封悬镜司，梅长苏救。正月二十，文帝下旨，封悬镜司，革大理寺卿朱越位，降誉王双珠亲王并闭三月。三月，帝以靖王、静妃、梅长苏春猎。
誉王、夏江调庆历兵反，众五万以“清君侧”之名围九安山。后，靖王持文帝符调纪成军扈，誉王兵败，夏江潜遁，文帝还京。
半月后，夏江下狱，靖立为皇太子。时天降瑞，满城飘下赤如血之缘花，金陵城赤雪千里。”
———《史记·后梁书》
“......人以赤雪为祥瑞，民以为天降下之异，会长公主莅阳公主死谏，上十三年前谢玉伪锋笔告并诬赤焰军帅林燮谋反欺君，为实诬告赤焰军实，谢玉犹将伏锋前锋营令没并予林帅，并于夏江伏梅岭......”
———《后梁传》
“......赤焰冤被鞫，赤雪下月余......冤平反日，满城之缘花枯矣……民窃议此鬼花，以为不祥，遂纷纷拔其根心......后金陵城中再无踪迹……”
———《大梁异事录·卷一》
（都是我编的！！一个字一个字编的！！别信！！！）
......
......
无论史书里如何记载这一年，后世的史学家们挠破了脑袋都查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花习性这么诡异，只在历史上留下了奇幻色彩的一幕以后就消失了，再无踪迹。
史书都承认的那一场红雪，到底又是什么场景呢？
很明显南歌不知道自己给后世的人留下了一个千古谜题，她在琅琊等了半年，终于等来了那个人。
梅长苏带了三样东西上琅琊阁。
一是当年他与霓凰结亲交出去的生辰贴，他虽然没办法交还霓凰的那一张，但也和霓凰讲明了一切，带着霓凰的祝福，收回了这张早该取回来的生辰贴。
第二样东西是一只银色的手环，上头刻着“林殊”的名字。
这是独属于他过去的东西，唯一一件能证明林殊存在过的东西，交给了老阁主，也是像他们证明，从今之后，他只属于南歌一人。
第三样，是一张高达十万两黄金的悬赏令，写的是梅长苏自己的名字。
前三样都能勉强理解，但最后这个东西......
老阁主显然不明白。
梅长苏温声解释道：“这是对您的承诺，若是以后我辜负了您的女儿，您随时可以发出这张悬赏令。”
？？？
一边的蔺晨看梅长苏的眼神都写满了“你仿佛有那个大病”。
梅长苏不急不恼，冲着老阁主再次行了一个大礼，笑着道：“这并非聘礼，因为我还未问过小南的意见，待我们二人商量以后，在下再上琅琊阁求娶。”
老阁主差点把那银手环捏扁，咬着牙看他，安慰着自己这家伙注定会被女儿“抛弃”，才勉勉强强地让他见了人。
......
......
那一场红雪确实漂亮，南歌重新回到金陵的时候还在下，整个城市似乎都铺上了厚厚一层鲜红色的地毯，人走在上头踩出如血一样的花汁，诡异而妖艳。
南歌从马车里伸手去接，片片弯曲的花瓣落在她的掌心，抬头看去，金陵上空飘着的都是这样的花瓣，路上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东西，面上的兴奋已经消失殆尽。
“夏江如今在大狱之中，等到赤焰一案重审结束问斩。”
梅长苏整个人身上的重担一下子卸下来一般，年轻了许多，望向南歌的眼神深情而温柔，背后的那一片黑乎乎的煞气已经无影无踪。
“那你什么时候处理完这里的事，咱们去海边钓鲸鱼？”南歌冲他眨眨眼道：“小飞流可等不及了，是吧？”
一边的飞流闻言，眼睛都有些发亮，疯狂点头，对南歌提起过的大鱼相当感兴趣。
“很快了，景琰已经是个合格的太子了，没有我，他也能做一个好的主君。”提起萧景琰，梅长苏笑了笑：“林姨......静妃娘娘想见一见你。”
自从萧景琰知道他的身份后，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他还是林殊那时候，他还带走了萧景琰欠他的那颗东海珍珠。
而静妃娘娘知道他这些年的遭遇，心疼万分的同时也在庆幸他身边至少还有一个南歌陪伴。
他也很庆幸。
真的。
梅长苏的眼神缱绻缠绵，情愫悠长，南歌真是抵挡不住，被盯着看了一会儿直捂脸：
“好啦好啦！不就是见家长嘛！去就去，谁怕谁啊？！”
她凶巴巴的模样在梅长苏眼里只有可爱，他忍不住掀开马车帘，拉着南歌跳下去，在满天红雪里漫步。
走了一会儿，梅长苏忽然对南歌道：“你发上有东西......”
说着他就伸手去拿，南歌站住不动，感觉到他掏出什么东西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忍不住到处找镜子：
“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神秘秘？”
梅长苏笑而不答，南歌只好顺着头发摸上去，却被梅长苏摁住了手，他笑了笑摇着头道：
“小南就在我眼中不曾离开，何必寻镜子呢？”
南歌睁大了眼，梅长苏那琥珀一样的淡棕色眼眸里，倒映出一个红着脸的小姑娘，头上一只精致的红色步摇翩然起舞，与漫天的红雪相互辉映。
“......老苏啊，你开窍了吗？”南歌不可置信地开口道。
梅长苏没有回答，只用一个拥抱回复了她，他抱的很紧，像是在拥抱这个世界。
“小南，蔺晨或许说的没错，梅长苏是个幸运的家伙。”
他低低道：“至于那个赌约，还好我们都赢了。”
......
等一城花开，共一人白首。
只因当年初遇，下半生就纠缠不清了。
受过的那些磨难，见了你，仿佛都不那么痛，看到你，我就心生欢喜。
我所有的放肆，只为了你一个克制，我所有的特殊，也只有你一个人独自拥有。
如果你不是梅长苏，我们不会相遇，如果你不是蔺南歌，我们不会相爱。
你我之间，一切都是刚刚好，没有太早，没有太晚。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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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正文结束，大渝和其他人的后续放在番外里，我先欠着，等三生三世结束了再写！！给你们笔芯！！这个世界拖的太长了呜呜呜——
作者没有结束的很匆忙吧大家？这个故事结局大纲就定在谢玉倒台之后，番外会写更详细一点，至于现在吗，我要开三生！！！
作者谢谢为本书点亮会员的小可爱！！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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