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午后的日头正毒辣，六扇门最近又没有接到什么大案子，净是些跑腿找人的活，南歌提不起什么兴致，趴在案几前懒洋洋地打哈欠：
“啊——这太阳，晒得人骨头都要软了。再这么下去，我非得长毛不可。”
“哐当——”
一颗小石子被砸在了南歌面前的桌子上，南歌抬头往外一看，就看到身着绿袍的少年坐在屋顶冲自己笑得开心。
“谢允？你怎么会来这？”南歌站起来打量了他一番：“你不在家好好养病，跑六扇门来干什么？不怕你表哥生气？”
谢允的身体好似不大好，这次来袁今夏家里也是为了让袁今夏的姨母，也就是医仙林菱瞧一瞧。陆绎也曾跟南歌说过多照顾他一些，谁知道他居然自己偷跑出来。
“师兄，我在家里都快闷死了，再那么呆下去，我可真是要闲得发霉了？！你在做什么？查案吗现？我能瞧瞧吗？”谢允看到她房间里没人，从房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
“看不出来你轻功不错。”南歌诧异地看他一眼：“你都进来了还问我？”
“过奖过奖，江湖第三。”谢允笑嘻嘻地，看不出半点病人应该有的自觉。
南歌看他精神还不错，也没在意：“你来的不巧了，我正要出去巡街，你还是乖乖在这呆着，等我忙完了送你回去。”
谢允看了看外面的大太阳，再看看南歌，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不相信”：“巡街不是衙门捕快要做的事吗？你们六扇门还需要做这些吗？”
南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佩刀，戴上那扇被她吐槽过一万遍的官帽道：“六扇门是属于朝廷刑狱机关的下属分支机构，直属于刑部，虽然区别于一般的衙门，但还是要听京都府尹调度的，况且近日兵器谱大会就要举行，街上多了不少闹事的江湖人，人手不够。”
谢允一听到“兵器谱大会”就两眼放光：“可是那个四年举办一次的兵器谱排行大会？”
南歌点点头：“你还知道这个？”
“那当然，我怎么说也算的上，半个江湖人吧，这些事自然清楚，我还只知道这一届兵器谱排行大会举办的地点是在少林。”谢允从南歌桌上取了一根毛笔转动起来说道。
“......是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南歌一脸悲痛。
谢允犹豫着说道：“各方门派各显身手，争夺排名？？”
南歌表情沉重地摇了摇头：“不，这意味着很快就会有一群吃饭不知道给钱，走路喜欢用轻功在百姓墙头飞来飞去，吵架喜欢拔刀的家伙们会相继出现？！”
“也就是说，到时候我们六扇门的工作量会翻整整好几倍？！”她磨了磨牙道。
“？！”谢允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愣愣问道：“这——江湖人并非大都是这样的吧……难道江湖不应该是侠肝义胆，仗剑走天涯吗？”
南歌翻了个白眼：“你说的那是大侠。实际上现实里多的是吃饱了没事干的混子选手，高不成低不就，年年划水；又或者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然后被人蒙麻袋套头毒打……”
谢允下巴都要惊掉了：“这，这就是江湖？”
从前他一直在蓬莱学艺，这几年才回到中原，又在宫里呆了如此之久，根本没有真真正正地接触江湖，总以为江湖就该像画本子里一样快意恩仇，行侠仗义，却原来，不是这样的吗？？
南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人啊，慢慢你就知道了。”
日后的南歌怎么也没想到，当时差点被她忽悠瘸了的少年，未来的一代宗师“推云掌”谢允，差点因为听了她一番话当场自闭退出江湖。差点把一个未来宗师扼杀在摇篮里啊……
......
......
“沈捕头来了？今天有新鲜的酥梨，给你留两个？哟！还有个俊俏的小郎君呢？！”满嘴只剩下零星几颗牙的老汉摇着蒲扇冲南歌笑道，慈祥和蔼。
“沈大人今儿巡逻吗？哎哟，好些日子没见过您了，今儿我做东，进来坐会儿？”大腹便便的酒楼老板乐呵呵地搓了搓自己的胡子招呼道。
“沈大人，要不要上来坐坐？雪姬姐姐可是念叨了你足足半月呢？！”如意坊楼上探出好几个云鬓花颜的美人，笑嘻嘻地冲南歌身上扔香囊，嘻嘻哈哈一点也不怕南歌身上那身官服。
挑着担的货郎见到她会停下来跟她聊一聊最近的天气；胖嘟嘟举着糖葫芦四处乱跑的小童看见她会张开手要她抱一抱；街角乞讨的乞丐看见她也会跟她聊上几句，她也就不嫌弃一起蹲在墙角晒晒太阳。
......
谢允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个人能有师兄这样受欢迎，那样受人喜欢。世间真会有这样完美的人吗？谢允不知道。
“先约法三章，第一，不许在我巡逻的时候问为什么；第二，不许在我巡逻的时候说太多；第三，不许告诉师兄是我带你出来的哦。”
最后南歌还是禁不住某只话唠的水磨功夫，带着谢允一起上街了。
“放心吧师兄，我保证从此刻开始绝不多嘴！”谢允笑嘻嘻地应了，跟在南歌身后探头探脑，似乎对街上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心。
这还是个孩子呢！
南歌心软了，听陆绎说这孩子虽然出身富贵人家，但也受了不少苦，自己是不是对他太严苛了？
这么想着，南歌抿抿唇道：“当然，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
就一个时辰，南歌已经对自己刚刚“口出狂言”的举动后悔了。
她错了，该受到关爱的不是谢允，而是饱受摧残的她啊？！
谢允这死孩子，不知道怎么那么能说，天南海北，五江六河，他跟南歌全都聊了个遍，这已经不是健谈了，这是病啊？！？
南歌真的非常想问陆绎，这孩子考不考虑让林菱给治治嘴，那叫一个舌灿莲花，那叫一个巧言巧语，哪怕南歌不搭理他，他都能采用自问自答的方式把话题进行下去。
带孩子太累了……
南歌两眼泪汪汪，有些绝望地想。
忽然她看到前面有一处眼熟的茶棚，这给了南歌希望，拉着谢允大踏步就往路边茶棚里去了。
“师兄，你口渴了吗？这是你相识的地方吗？你平日里巡逻也会到这里来喝茶吗？”谢允跟着她坐下来，茶铺的老板娘看见南歌来了，赶紧过来招呼。
“沈捕头，好久没来了。”那老板娘不过三十出头，穿着粗布麻衣，头上并无什么装饰，只有一块布巾包着头发，未施粉黛，却略有姿色。
“云娘，这是我师弟，同我一道的，还是老样子，来两碗凉茶。”南歌神色软和了下来，谢允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好嘞！”云娘转身去大蓬下面倒茶，谢允看看她，再看看南歌，左眼写着“八卦”，右眼写着“想问”。
“......你这倒霉孩子，知道你想问什么。”南歌淡淡扫了他一眼：“我与云娘的关系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谢允冲她挤眉弄眼作怪道：“风流公子配良家女子，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哦——师兄是怕我兄长知道了责骂？”
南歌无语，低声对着他道：“云娘曾经是我办过的一个案子里面的......相关人士，所以对她多有照顾罢了。”
“沈捕头，您的茶，慢用，若是还有别的尽管叫我。”
正说着，云娘把茶端上来，旁边有客人再叫，她便对着两个人微微一福身行礼离开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谢允总觉得“云娘”这个名字好似在哪里听过，皱着眉思索了半天，忽然一拍掌心，恍然大悟。
几年前京都里出了一件极其恶劣的案件，说是有一女谋害亲夫亲妹，用刀将二人分尸沉尸河里，其案因为过于离奇可怖，影响广泛，甚至传到了宫里，他躲在御花园里听到过好几遍，因此印象深刻。
“！！”谢允目瞪口呆，看了看温温婉婉笑着给客官们添茶水的云娘，手里的凉茶突然就喝不下去了。
“喝吧，没毒。”南歌扫了他一眼：“你是只关注这个案子的牵扯，却不去想像，若人真是云娘杀的，她现在还能在这里卖凉茶？”
谢允反应过来，好奇地问道：“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人不是云娘杀的？”
南歌想了想才放下手里的凉茶道：“可以这么说吧……其实当年所有的证据、无论是作证的管家还是云娘房里沾有血迹的菜刀，都指向了云娘，就连她自己也签下了认罪书，但其实人并不是她杀的。”
谢允表示震惊自己一整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歌看着他认真的神情，额前的刘海毛茸茸的，十分好摸的样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狗头：“傻孩子，你知道六扇门里有仵作吗？人死了以后再被分尸和被分尸而死是有很大区别的。”
谢允脑子转的很快：“你是说云娘的口供对不上？”
南歌点点头，伸手蘸了一点茶水在木桌子上描画：“实际上是云娘的丈夫和妻妹私通，那男人准备谋害云娘，却和云娘的妹妹起了争执，二人同归于尽了，云娘为了掩盖真相，才将二人分尸沉湖。”
谢允瞪大了眼睛：“可她为何要多此一举？这样岂不是给自己惹祸上身吗？”
南歌点点头：“是啊，因为云娘过去太笨，一心想着隐瞒住丈夫和妹妹通奸的事，所以才出此一举，是不是很傻？”
谢允听她淡淡地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此刻离自己很远，定了定神追问道：“所以你当时才向上请旨彻查此案，听说你还因为这件事被圣人申斥罚了你一年的俸禄？”
“师兄连这个都告诉你？”南歌点点头：“是啊，所以我才这么穷。”
没办法，谁让她头铁，总是为了案子顶撞上司，这俸禄原本就少，现在都罚的差不多了，粉团子还在休眠，想拿出一点东西出来换钱都做不到，她简直要流下贫穷的泪水。
谢允喝了一口凉茶没有说话。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都在传是这位京都第一风流见了美人起了怜香惜玉之心，色令智昏，可今日一见到云娘，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真相。
“此事原本与师兄没有干系，就连云娘本人都认罪伏诛，师兄为何要执着查下去，甚至不惜顶撞上官？”谢允疑惑道：“甚至在此之前你与云娘并不认识，却能为她做到这样的地步。”
南歌手指搭在粗瓷碗上慢慢画圈：“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单纯的不想看着有人蒙冤？其实怎样都无所谓，既然做了捕快，自然要对得起这身衣服。”
“每个人都是珍贵的，每个人都应该被尊重，无论身份贵贱。”
说这话的时候她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往外看，精致的下巴弧度优美：“你看，百姓安居乐业，没有冤假错案，岂不是很好？既然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珍贵的，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白白丢了性命？”
谢允眨了眨眼，忽然觉得眼前之人如同会发光一般温暖夺目，叫人移不开眼。
“师、师兄......”谢允忽然垂下了头：“我好似，知道你为何会......”
会这么受欢迎了。
世人行在世间忙忙碌碌，浑浑噩噩，就像没有方向的飞蛾，一旦遇到了会发光的存在，就会拼命飞上去。
更何况师兄不是危险的火焰，而是温暖人心的光。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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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嘤嘤，这几个封面都好好看，但是好像题目字体太小了……难道更换封面的计划要腰斩了吗？
作者谢谢大家的花花，时间线已经慢慢出现了，眼下马上就是兵器谱排名大会了，也就快到上官透被污蔑逐出灵剑山庄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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