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托雅，你知道，什么是‘兰因絮果’吗？”
见了那位回部来的容妃，如懿抱着永璂坐在床边，盯着那两盆乾隆送的绿梅呆呆地看了很久，才有些疲倦地问南歌道。
“......”南歌沉默着没有回答她，把有些吓到的永璂抱到怀里哄着，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南巡回来以后，寒部果然像南歌猜测的那样送来了年轻的寒香见，虽然她此时只有十八岁，却将乾隆迷得神魂颠倒，半点皇帝的体面都不顾，穿着寒部的衣服陪着寒香见登上了宝月楼，深深地伤了如懿的心。
此时两个人之间已经出现了矛盾，但只有南歌知道，这样的矛盾到时候会变成多么难以填补的沟壑，可她却毫无办法。
因为是如懿自己不愿意放手，旁人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姐姐，我不懂什么‘兰因絮果’，我只知道这绿梅生长在南方，可以开得肆意，开得繁茂，一旦被带进宫里，气候、温度、环境都变了，纵使有精心照顾着，还是开不出花来。”
南歌轻轻拍打着怀里的永璂，垂着眼道。
如懿看向绿梅，眼里闪过痛苦和纠结，像是一个逆水的人拼命挣扎一般：“托雅，都说你愚笨，我却觉得你才是这后宫里看得最明白的人，可我已经太迟了。”
“......人哪，心里的那些爱意，就像是一块糖，随着时间的流逝，甜的味道被一点点抹去，剩下的只有苦，可偏偏吃糖的小孩不信邪，总要抓着从前的那一点甜过日子。”如懿看着已经熟睡的永璂，语气苦涩：“也许，等最后一点甜意也没有了，我才能甘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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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归来后，本来是蜜里调油的如懿和乾隆，却因为寒部的寒香见一下子有了嫌隙。
本来如懿早已经接受了乾隆是皇帝，注定不会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事实，可她看到乾隆望着摘下面纱的寒香见时眼里蹦出的剧烈爱意，她头一次这么强烈的怀疑是不是自己错了。
皇上当日便称奉太后旨意让寒氏入承乾宫，为承乾宫的主位，此话一出，满宫皆惊。
自本朝来从未有过妃子一入宫便为一宫主位的先例，若一定说有，那也只有圣祖时期的董鄂妃才有这样的殊荣了。
“也是个可怜人。”海兰看到自尽未遂的寒香见被带下去，眼里都是不忍。
“自古进宫，又有多少人是真的欢欢喜喜进来的呢？”南歌就这么随口感叹了一下，就发现海兰抱歉地看着她。
南歌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被迫进宫”的一员，无奈地撇了撇嘴。
寒香见出现的时间点实在是太早了，她眼前不过是个少女，虽然没了日后的那份美艳，但光凭那一身如天山雪莲的空灵气质，还有曼妙动人的舞姿，就足以把乾隆迷得意乱神迷。
眼下寒香见还没有承宠，乾隆为了彰显自己的魅力，并没有强迫她，反而是为她开了承乾宫，甚至是大兴土木兴建宝月楼，丝毫不顾及旁人感受。
乾隆这就是老房子着火啊，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对着个十八岁的姑娘也能诉诸爱意，这要是放在现代，这样的渣男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太后怕寒香见的美貌会惹来祸事，让久居佛堂的皇后出面劝诫乾隆，甚至为了离间乾隆和如懿，平衡后宫，想借着如懿和乾隆的情谊打压寒香见，逼着如懿送去一碗令女子终身不孕的汤药。
“叫姐姐去送？”海兰惊诧万分：“前些时日皇上还为了搭建宝月楼同姐姐置气，今日若是将这一碗汤药送去，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波澜，姐姐，万万不可啊！”
如懿看着桌子上慈宁宫送来的那副药，满嘴苦涩道：“本宫又何尝不知，可放眼整个后宫，皇后被呵斥，众嫔妃跪求都不能改变皇上的心意，太后这是逼着本宫做出选择，是要皇上基业千秋，还是要皇上的情谊。”
南歌皱着眉：“姐姐，不如我去送，反正皇上一向不喜欢我，左右也拿我没什么法子。”
海兰又是着急又是生气：“皇后不过是劝阻了皇上一番，便被当众驳了面子，你不过是个嫔位，万一皇上迁怒于你怎么办？”
如懿不言不语，怔怔地道：“本宫陪了皇上十几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痴迷于一个女子......”
海兰分析说道：“皇上手握天下，向来都是女人们自己送上门来，如今碰到了野性难驯的寒香见，皇上便起了征服之心，因求之不得才辗转反侧，待日后慢慢新鲜劲过去了，便也就罢了。”
如懿感叹道：“皇上是盛世天子，别再为了寒氏做出什么事过头的事，到时候，等待着寒香见的可就不只是一碗汤药而是三尺白绫了。”
皇上是不会错的，若是皇上真的有朝一日为了寒香见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那么为了保证皇上天子的英明和脸面，只能处死寒香见。
南歌面上跟着一起假装担忧，实则已经把乾隆这个渣男在心里枪毙了一百遍。
要不是皇子们都还小，永璂还没长大，正大光明牌匾后面的圣旨上还是一片空白，南歌早就搞得他半身不遂了。
眼下寒香见一个好好的花季少女被送到宫里，虽说她是寒部的圣女，理应承担该承担的责任，但要南歌眼睁睁看着乾隆一个中年大叔糟践那样的刚烈女子，她做不到。
于是她一回去，就开始叫莲心收拾自己平日里不用的金银首饰，重点挑那些没有记号的金叶子银子收拾了一大堆，零零碎碎装了一大包。
“啧，这不太行啊。”南歌看着一大包有些头疼：“太重了些啊……”
莲心有些疑惑：“主儿，您这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要拿去赏人吗？”
南歌摇了摇手指头，一脸神秘：“不不不，你不明白，我是要去做贼。”
“做贼？”莲心显然吓了一大跳，看着南歌忍不住担心道：“主儿，您不会，不会是想去宝月楼吧？”
南歌诧异地看她一眼：“你怎么知道？连海兰姐姐都没瞧出来我的意思。”
莲心抿着唇焦急万分：“主儿，皇上有多看重那位容妃您不是不知道，不说宝月楼外有重兵把守也就罢了，若是为了一个外人搭上您自己，您可叫奴婢怎么办啊！”
南歌摸了摸莲心的头：“你记得我们是怎么遇到的吗？”
莲心显然是记得的，一脸激动：“怎么敢忘！那一夜若不是主儿，莲心早就成了深宫里的一缕亡魂！”
南歌点点头：“现在那位宝月楼里的寒部女子，就如同当时的你一样，从来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纵使现在逼迫她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也掩盖不住这是一场以女子终身幸福为牺牲的交易。”
莲心鼻尖一酸：“主儿，您是因为自己也是这样的可怜人，所以才会对奴婢，对寒氏感同身受的吗？可是您救了我们，又有谁来救救你呢？又有谁问过你愿不愿意呢？”
南歌虽然知道莲心是误会了，她进宫确实是自愿的，就当自己换了个公司上班而已，紫禁城里这么多好看的小姐姐和美食，她才舍不得离开。
诈死出宫是自由了，可蒙古那边还会有年轻的女孩子被送过来，不如自己占着这个位置，整天跟后宫妃子聊聊天打打麻将，也挺快活，反正一辈子不过几十年，熬死了乾隆就轻松了。
“主儿……”莲心看到南歌像是在想什么事，忍不住小声抽泣了起来：“都是奴婢不好，勾起了主儿的伤心事……主儿，您放心去吧，奴婢今夜守着院子，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倒也不用那么夸张......”南歌抽抽嘴角，换上一身黑色的衣服，外面套了一件防水的鲨鱼皮外衬，蒙着脸就悄无声息地翻出了窗户，一点也没有惊动外面守夜的玉珠和玉珍。
莲心看着南歌翻出去了，擦干了眼泪，眼里闪过一丝坚定，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假意对门外的玉珠低声道：“主儿睡了，都把灯笼调暗一些……”
玉珠和玉珍早就习惯了南歌单独叫莲心服侍，叫着院里的小太监把灯笼熄了几盏，整个院子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窸窸窣窣”走动的声音。
......
......
乾隆果然对这位容妃上心，看看这承乾宫里新搭建的宝月楼外多了足足一倍的侍卫就能瞧出来，听说炩贵人还向乾隆进言招一批寒部的厨子侍女进宫，啧啧啧啧，这么老套的追人方式。
因为今夜是要去“偷人”，所以南歌格外谨慎，贴了一张隐息符摸进了宝月楼，很轻易地找到了那位寒香见。
大半夜的不睡觉，穿着白衣服站在窗户边看紫禁城，要不是南歌心理素质好，还真会被吓到。
南歌从黑暗中走出来，一身黑衣更显的冷酷帅气，望着背对自己的背影冷冷一笑，她都要被自己帅到了的时候，就看那位“容妃”惊慌失措地转过来，张口就是一声低喝：
“你是何人？！来人！抓刺客！！”
卧槽卧槽卧槽！！！怎么是乾隆这个大猪蹄子，半夜不睡觉穿着寒部衣服站在这儿吹风还不点灯，害得她认错了。
你特喵今天晚上不是该在如懿那里吗？吃饱了没事干跑到这里穿白衣服扮忧郁？？？
南歌后退一步，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做了伪装的，脑袋里灵光一闪，继续压低声音骂道：“狗皇帝！！没想到是你！！来得正好！！”
说罢装模作样的拿出一柄匕首冲了上去，一脚踢中乾隆的小腿，一拳打在他的小腹，痛得他直接弯下了腰。
这时外面的侍卫和太监已经听到声音往宝月楼冲上来了，一个侍卫反手扔过来一柄钢刀砸向南歌，南歌借机会一闪躲，冲进了一扇紧闭的隔间门，立刻听到“噼里啪啦”箭矢射在门上的声音。
“不准放箭！！容妃还在里面！！给朕活捉！！”
乾隆强忍疼痛却又暴跳如雷的声音传入南歌的耳朵，她抬头一看，果然，那位美人正穿戴整齐地坐在桌子旁，淡定从容地看着她。
“你不怕我杀你？”南歌挑了挑眉粗着嗓子道。
寒香见眉眼里全是生死看淡：“不过是一死罢了，如今被困在这金子打造的牢笼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你能给我个痛快，说不定我还要谢谢你。”
门外已经有人靠近的脚步声了，南歌立刻上前一步，不顾寒香见的挣扎抱住了她，脚尖一翻就踢飞了放在一边的铜脸盆，里面的水化成冰棱射向门外，薄薄的纸糊的门户直接被掀飞，门外的侍卫们被大力击飞，露出了被牢牢护在正中间的乾隆。
“杀不了狗皇帝，杀个妃子也够本！！”南歌装出来的粗粝嗓音叫她听起来就像是个个子稍矮的大汉。
南歌此时抱着挣扎不休的寒香见，怕待会儿伤到她，直接打晕，看着不知死活的寒香见，乾隆脚底的血都要冲到脑门了，怒喝道：“放下容妃！朕还可以饶你不死！！”
南歌看着层层包围着自己的侍卫，楼下还有蜂拥而来的人，不屑道：“狗皇帝！你这条命先放着，日后我再来取！！”
说着抱着晕倒的寒香见就跳下了足有十几米高的宝月楼，乾隆惊叫出声：
“容妃！！”
侍卫们护着他到栏杆边一看，已经看不到刚才的人影了，栏杆边挂着一缕白色的纱巾，似乎是刚刚从寒香见身上带下来的。
“不——”
寒风中，乾隆拿着那缕纱巾，痛苦地叫出了声。
......
......
暴怒的乾隆痛失美人，又被刺客摁在地上打，自觉丢了面子，更是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捉到刺客，至于容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半月后，搜寻容妃踪迹的侍卫们不得不悲痛地禀报乾隆，在一处冷宫的枯井中发现了容妃娘娘的尸首，彼时已经认不出容妃的样貌，但那身衣物确实是容妃被掳走时穿的那身，至于刺客，追捕途中跳了灵渠，再无踪迹，怕是已经身亡。
乾隆满腔的怒意无处发泄，竟然当着整个后宫的面吐出了一口黑血。
看着惊恐万分呼唤太医的皇后和众嫔妃，南歌捏起帕子擦了擦嘴角：
前两天，蒙古来的队伍已经完成了送信的使命，带来了巴林王送来的一干金银玉器和蒙古特产外，还带来了巴林·湄若已经定亲的消息。
当然，他们回去的时候队伍里多了一个叫“阿香”的寻常侍女，谁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南歌相信，有了自己的那封信，湄若一定会把寒香见送到她想去的那个地方，这朵冰山上的雪莲，就该呆在那自由自在的雪山上而不是金子铸造的囚笼里。
......
......
乾隆二十年，富察氏病逝，薨前将皇后之位和二皇子永琏、和硕和敬公主托付给娴贵妃乌拉那拉·如懿。
乾隆二十一年，乌拉那拉·如懿授皇后册封宝书，任继后。
乾隆二十三年，炩贵人诞下皇十五子爱新觉罗·永琰，晋炩妃；
乾隆二十六年，玫妃白蕊姬诞下皇十六子爱新觉罗·永烯，晋玫贵妃；
乾隆二十七年，嘉贵人勾结玉氏王爷干涉朝政之事败露，被打入冷宫，玉氏王爷因宠妾灭妻、逼死发妻被问罪，流放宁古塔；
同年玫贵妃病逝而亡，皇十六子托付于愉妃抚养；
乾隆三十年，第四次东巡下江南，皇后乌拉那拉·如懿伴驾随行，一同巡游。
乾隆三十年二月初十，皇后千秋大喜；
同年二月十八，宫中传来消息，颖嫔薨逝，帝后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执；
当日，乾隆秘密下令让人把皇后乌拉那拉·如懿先行送回京城。
五月初九，炩妃受封皇贵妃，乾隆收缴乌拉那拉氏从妃一直到皇后的4次册封书，却没有下诏废后；
六月十一，乾隆以皇后“忤旨截发、不敬太后”为由收回皇后所有册封，当月炩皇贵妃受封大典。
十月二十一，愉妃病逝。
第二年七月，皇后乌拉那拉氏，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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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无数匹骏马奔腾而过，有人站在一处蒙古包前，搭着手看向骑在头马上的一道人影，大喊道：
“托雅！回家吃饭啦！”
头马上一个穿着火红色骑装的女子慢慢回头，岁月好似格外偏爱于她，这几十年光阴并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
“来啦！海姐姐！！”
青樱站在蒙古包前，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扔掉了手里的那枝绿梅，以为这是在做梦，扔掉了手里的绿梅，笑着走向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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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向往自由的生命终于得到了救赎，就让乾隆一个人在紫禁城孤独终老吧，对他真心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剩了。
作者如懿传完结！！下个开终极笔记，之后是以家人之名！！爱你们呀！谢谢大家送的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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