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歌看得出来，如懿和海兰对自己还是有两三分疏离和戒心的，这也不奇怪，后宫的女人不小心一点，骨头渣子都能让人嚼碎吃了。
但她对于如懿和海兰的好感比较高，而且这两个人在后宫里头是难得一见的心善，加上如懿的性子对自己胃口，南歌也乐意搬过去住。
从咸福宫的侧殿搬到延禧宫的侧殿并没有什么不同，倒是延禧宫的景致还合南歌的眼一些。
搬过去第三天南歌就开始进入了米虫模式，除了每天跟着如懿她们早起请安以外，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偏殿一心一意地享受美食。
南歌是嫔位，每个月的份例在如懿之下，每月的梗米、猪肉、羊肉，鸡鸭等都还好，但就是这鲜菜难得，多都是一些什么萝卜豆芽白菜之类的，有时候想吃口新鲜的小青菜了，还得看份例里有没有。
这也不是乾隆抠门，主要是恰逢冬月，别说市面上，就是如懿妃位的份例里也大都是这些，至于皇上皇后和太后，作为紫禁城最高的三位领导，他们肯定缺不了。
“嘶——”南歌捂着脸颊呼痛，白白嫩嫩的脸颊肿了一点，惹得坐在床边刺绣的如懿和海兰忍不住笑她。
“叫你贪嘴，方才听玉珠说你已经连着吃了三日的羊肉了，这不是上火了？”如懿好笑地看着愁眉苦脸的南歌，和海兰对视一眼，叮嘱玉珠道：“你主子年纪还小，你怎么不知劝着些？”
玉珠诚惶诚恐，“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南歌赶紧给提溜起来，替她解释：“好姐姐，不管他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听劝，最近膳房送来的羊肉鲜嫩，我就吃得多了些......”
海兰好奇道：“不过是羊肉罢了，你自幼生活在草原上，怎的这东西到你这就成了稀罕物？顿顿吃，你也不怕把自己吃坏了。”
如懿说着就点了点她的额头，颇为无奈。
南歌苦着脸道：“这回送来的是银川的滩羊肉，我见鲜嫩，就叫他们片了嫩的下锅子烫着吃，剩下的包了羊肉饺子、羊肉包子、羊肉饽饽……”
玉珍机灵，赶忙接嘴打趣道：“娴妃娘娘，海常在您们有所不知，我家主子就连肉末也没放过，全切了做臊子，说是要吃羊肉臊子面呢！”
这话一出，南歌觉得颇为丢人，用爪子捂住了脸，听着如懿和海兰一阵大笑，就连周围伺候的惢心、叶心还有阿箬都忍不住偷笑。
“你呀你！”如懿笑得肚子有些痛，拿了帕子掩面道：“若不是太医说你不没有积食的症状，我可不敢让你这么吃，玉珍，不是叫你多给托雅喝茶吗？怎么她又上火了？”
玉珍扁着脸为难道：“娴妃娘娘，那也得有茶叶呀，您不知道，这个月内务府发下来的茶叶叫主子尽数用光了……”
海兰睁大了眼睛问道：“我记得嫔位每月有十四两六安茶和八两的天池茶，这才不过几日，怎得就用光了？”
南歌觉得捂脸已经不够掩盖自己的丢人了，直接跟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如懿怀里，吓得如懿赶紧把手里的针线拿开：“小心扎着你！”
“......玉珠，你回去把灶上那个锅端来，小心烫到。”南歌闷闷地叮嘱玉珠，自暴自弃道：“姐姐们可别笑我，送来的都是碎茶，根本不能喝，我就全拿来做了茶叶蛋。”
“碎茶？怎么会？”如懿皱眉，把南歌拉起来问她：“你怎得不用我跟海兰说？”
南歌摇摇头：“我本来就不爱喝茶，为了一些小事闹上去实在不妥，再说了，皇后娘娘最近都削减自己的用度了，碎茶也能用，没事的。”
海兰想到前几日内务府送过来的香包也是次货，就明白内务府这是有心捧高踩低，就不知是谁的意思了。
“没事，我这里还有多的茶，你拿回去喝吧，阿箬，包些上好的六安瓜片，记得等托雅回去的时候给她带上。”如懿摸了摸南歌的头，眉目间有一丝淡淡的无奈。
海兰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面上染了一丝忧愁。
内务府一向是墙头草，哪位娘娘得势就捧着哪位娘娘，如今乾隆有小半月没来延禧宫看如懿了，内务府也就敢明目张胆的克扣起她们的用度了，给托雅送根本不能喝的碎茶叶不说，前些时日还讲本应送来的红萝炭换成了极熏人的黑炭。
南歌心知她们是因为延禧宫用度被克扣一事担心，但这件事就是个死结，如懿因为乾隆的偏爱被排挤嫉妒，也因为乾隆的忽视而受委屈。
当下笑着安慰她们道：“姐姐们别担心，我身子好不怕冷，红萝炭还没怎么用，不如送来给姐姐们。”
她是蒙古嫔妃，那些内务府的人也只敢做做小动作，炭火是万万不敢克扣的。
如懿摇着头拒绝了，南歌也不意外，当下就决定晚上叫玉珠把炭火送到海兰那里去，她一向怕冷。
......
......
三人正说着话，回去的玉珠回来了，手上抱了个用小被子包着的小锅，虽然如此，她的手还是隐隐发红，看来是烫到了。
南歌等她把锅放下来，解了一个随身的香囊给她：“这里头有烫伤膏，快抹抹，不然咱们延禧宫又要多一个伤患了。”
如懿笑着看她作怪，却隐隐闻到一丝香味，看向那个小锅好奇道：“这就是你用了茶叶做出来的，茶叶蛋？”
南歌点头：“这是一种小吃，鸡子二十个，用盐二两，加酱同粗茶叶煮，两枝线香为度，从昨夜一直放在灶里余火上慢煮，现在吃刚刚好。”
说着忙让惢心和阿箬拿些餐具来。惢心看如懿含笑点头便去了，唯独阿箬不情不愿。
等三个人就着宫女们端上来的铜盆洗了手，惢心她们摆好碗碟，南歌这才神神秘秘地打开了小锅。
霎那间，一股子白汽从小锅里冒出，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异香。
说是异香半点不夸张，吃过茶叶蛋的都知道，这东西不管做得好不好吃，闻起来绝对是会让人垂涎三尺的。
原本酱油的咸味再加上清香的茶叶，奇异的交汇在一起，变成了另一种叫人食指大动的香味来。
“哇，很成功嘛！”南歌拿了一个小勺子捞出个表面都是裂纹的茶叶蛋敲了敲满意道。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她特意叫玉珍把已经煮熟的鸡蛋壳敲碎了，现在想来更加入味了吧。
“姐姐，你们尝一尝吧，这可是天池茶煮出来的鸡蛋呢！”南歌给两个人面前的小碟子里放了一颗蛋，她们的贴身宫女就上前替她们剥皮。
如懿学着南歌捏着茶叶蛋小心地咬了一口，眼前一亮，这煮出来的鸡子茶香四溢，入口即化，果真美味。
“你这小脑袋也不知怎么生的，连碎茶到你手里都能变成一道点心。”海兰漱了漱口，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味道不错，但她胃口小，吃了两个也吃不下了。
如懿倒是很喜欢这样的民间小食，吃了四个，最后被吓到了的惢心拦下了。
南歌因为上火，所以也只能吃了两个就不吃了，剩下的全都赏了宫女太监们。
这一锅虽然小，但也有二十多个，剩下十几个足够宫女太监们分了，也不指望能吃饱，尝尝味道就行。
“宫里既不能跑马，也不能射箭，最近又下了雪，我只好琢磨琢磨这些嘴上的功夫了。”南歌漱了漱口道：“要不是外头太冷，我还想请姐姐们去御花园钓鱼，到时候钓上来些大鱼，咱们煮锅子吃。”
海兰和如懿是彻底被她打败了，洗了手又坐回原位缝香囊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外面天寒地冻，里面却是温暖舒适，笑闹声传到外头，几个当值的太监跪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出声。
他们前面，站了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身影，背着手站了好一会儿，有大太监弓着腰站在他后面。
“朕倒是很久没见到青樱笑了。”
良久，乾隆才半是感叹半是低语地说道，神色温和，背着手离开了，带着身后一大帮子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似乎从未出现过。
坐在屋子里喝茶的南歌手一顿，松了一口气。
狗皇帝可算走了，不枉费她装小孩装这么长时间，他不是喜欢成熟一点的吗，自己这样够幼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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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琐碎地过，倒也难得的安稳。
这几日乾隆又来看过如懿，南歌全程缩在自己小院子里不冒头，等人走了才去找海兰，才知道乾隆送了如懿一副“慎赞徽音”的字画。
“我就知道皇上心中记挂着姐姐，只是最近政务繁忙不常来罢了。”海兰看到如懿满脸幸福赶忙打趣道。
姐妹，你知道后面那个大猪蹄子还写了十一幅字画给各宫每个妃子一份吗？
南歌抱着茶盏不说话，最近内务府也不知道是被敲打过了还是知道了乾隆送如懿字画的事，重新送了好茶叶来，炭火也给足了，倒也算一件好事。
“贵妃身子大好了，明日请安，说不定会拿你们搬宫一事说嘴，千万得小心些。”如懿想起什么道。
慧贵妃一向跟皇后交好，此次搬宫之事她不会向皇后发难，却难保会不会迁怒于海兰和托雅，因此如懿才有这么一说。
南歌眨眨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皇后曾赐给如懿姐姐和慧贵妃一模一样的镯子啊？”
如懿笑着点头，把袖子里的翡翠赤金手镯露出来给南歌看，白玉一样的手腕上戴着金绿色的手镯，看着赏心悦目。
镯子是好镯子，送镯子的人是不是好心就不一定了……
南歌假意赏玩，盯着看了半天，终于凭借过人的眼力找到了一个小小的机关眼。
“姐姐，宫里头都喜欢戴这种有机关的镯子呀？”南歌笑着指那个洞给如懿和海兰看，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拔了头上的簪子轻轻一挑，镯子一处内空处弹开，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小黑球滚了一地。
“！”
“！”
海兰惊得站了起来，如懿更是吓到大喘气，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塞到这么隐蔽的机关里难道能是什么见得人的东西？
“阿箬！惢心！去门口守着！”如懿反应过来，立刻低喝叫二人出去了，她们站得远，没看清，只以为是南歌把镯子弄坏了，当下出去了。
“姐姐！这，这是什么？！”海兰上前两步，看到地上滚得小黑球，震惊无比：“这镯子你可有离过身？”
如懿白着一张脸，似乎是坐不住了一般扶着炕桌：“这镯子我从未离身。”
还没说出口的话两个人都明白了，这是皇后在潜邸时赐给她和如今的慧贵妃之物，从未离身，东西是谁放的，自然不言而喻。
“姐姐要找太医过来看看吗？”南歌有些担忧零陵香已经对如懿的身体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影响，皱眉道。
“不！不能叫太医。”如懿惊醒一般，紧紧拉着南歌的手：“托雅，今天的事你不能往外说知道吗？你还小，万一叫......知道了，恐有杀身之祸。”
海兰吓得头晕，捂着嘴低低喘气：“姐姐，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如懿苦笑一声，看着南歌清澈的眼神道：“海兰，我与慧贵妃同时入府，多年未有身孕，连太医都查不出是什么原因，这东西......还能是什么......”
海兰一下子哭了出来，抱着如懿泪眼婆娑：“姐姐，咱们回禀皇上，叫他替你做主。”
如懿摇摇头，只觉得通体生寒，牙齿打颤：“此时还没查清，就凭这手镯如何讨回公道？”
想了想低声道：“惢心有个在太医院的同乡，不如先叫他过来看看这是何物再说，海兰，这几日你和托雅看好自己宫里头的人，万万不能走漏了消息。”
海兰点头，拉着南歌一个劲的发抖，看来是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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