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盛府后门不远处，停着几辆板车，班车上挨挨挤挤的堆放着些许杂货。
这里离街道就隔了两三条街，偶尔有货贩子拉了杂货找不到地方去就会在这里停留一晚上，只用给盛家看门的小厮塞上些铜板即可。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与大街上张灯结彩庆祝花灯节的热闹喧嚣不同，后巷里黑漆漆一片，两点豆大的的灯来自盛府后门上挂着的两只灯笼，几个看门子的小厮关了门，坐在门前耍赌，平静的很。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几个彪形大汉悄悄借着货物的遮挡，踩着同伴的肩上了外墙，虽然很小心，但还是发出了一些响动。
“什么声音？”门前的小厮正输得难看，听见有声音，企图去看，却只看见黑乎乎一片。
“能有什么声音，兴许是猫儿打架，来来来，咱们继续，继续啊！”他旁边一个小厮正在兴头上，催促道。
墙头上的汉子这才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墙，跳进了院子里。
“三哥，王妃娘娘说了，要把人带到东大街上晃一圈，叫人看清脸最好，咱们是不是......”有个个子稍矮一些的汉子低声在领头之人耳边咕叨了几句。
领头人面上有条大疤，从额头一直贯穿到右脸，像是一只狰狞的蜈蚣，这会听了手下人的话，不耐烦道：“就抓个闺阁里的小女子，作何那么麻烦，直接连人带丫鬟一并掳走，作出她自己偷跑被抓的假象不就得了？”
矮个子男人眼前一亮：“是极是极，就劳烦三哥了。”
被称作“三哥”的疤脸不耐烦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地图，点了火折子看了两眼，大致知道了方向，把地图拍到那矮个子胸前：
“哥几个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好汉子，今天要不是看在王妃娘娘的面子上，老子才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
矮个子面上陪着笑，心里却在骂娘：什么王妃娘娘的面子，明明就是看中了那几百两的赏钱，真会装相。
疤脸带着三个兄弟，轻手轻脚地向计划里的地点摸了过去。
盛府不过是寻常官员的府邸，疤脸几个都是跟着邕王打过仗的好手，轻轻松松就摸到了地方，等看到亮着灯的小院，他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示意身后的兄弟把家伙拿出来。
可伸出去的手放了半天都没动静，疤脸黑着脸往后一看，哪里还有那三个汉子的踪迹。
“他娘的，就知道这三个王八靠不住，亏老子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疤脸吐了一口吐沫，歪着眼欲找三个人的身影。
他倒没往被人发现了上头想，毕竟都是好手，又做惯了这类偷鸡摸狗之事，没理由被人收拾了连示警都没有。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是那三个混账进了后宅，起了什么歪心思。
伏在一处花圃里，疤脸小声地唤着几人的名字：
“大头！”
“小四！”
“癞子？！”
没有人回应，他皱了皱眉，咂摸着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三个人没道理同时消失不见啊？
都是军中好手，谁能无声无息的把人带走？
一阵冷风吹过，花圃里的花摇摆了起来，在夜色之中，就像是活动的诡异人影。
再想想不吭一声没了踪迹的三个人，疤脸脸上滴下一滴冷汗，这大晚上的，莫不是见鬼了不成？
想到王府近些时日一直在请和尚办水陆法会，他心里就有些发毛，七尺高的汉子忽然觉得腿有些软。
可王妃身边的二管家现在就在后墙那等他，若今夜的差事办砸了，只怕他们回去也不会好过。
“癞子！！小四？！”疤脸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回应。
回去是个死，不往前走也是个死，还不如拼一把！
疤脸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壮着胆子往那个亮着灯的小院子摸过去。
下一秒，花丛里所有的花无风自动，叶片“沙沙”作响，耳边似乎有女人若有若无的叹气声：
“哎——”
不是那种花楼里女人们的娇嗔，也不是家里婆娘无奈的叹气，而是一种悠悠的叹息。
疤脸整个人炸了起来，眼角余光看到自己身后的地上出现了两个影子，肝胆俱裂，吓得魂不附体，手脚并用的往唯一有光亮的地方跑去。
下一秒，身前出现一个披着黑斗篷的长长身影，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疤脸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就被一口浓痰弄的背过气晕过去了。
南歌摘下脸上的面具，轻轻踹了踹地上的疤脸，看向假山后头藏着的三个男人，惊讶道：
“这就被吓晕了？这么胆小？？”
粉团子跳出来：【宿主，说实话，你比鬼都吓人。】
南歌翻了个白眼：“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四个胆子这么小，一看就知道没少做坏事。”
【那宿主打算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扔在这里吧？】
南歌想了想，勾起一个坏笑：“邕王府不是闹鬼吗？那就闹得再大些！”
粉团子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还是在心里为邕王府点了一排蜡，上一次宿主这么笑......柏麟两根肋骨就没了。
......
......
花灯节这天，汴京城没有宵禁，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富贵人家，都会选择在这一天赏灯游玩，因此虽然已经是夜，大街上仍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舞狮的好手牵引着狮头一蹦三尺高，热得周围人纷纷叫好，赏钱像是下雨一样被扔到他们面前；每个摊子上摆放着的都是与花灯节有关的商品，兔儿灯两眼红彤彤、燕子灯展翅欲飞、童子灯憨态可掬；还有那卖吃食的人家，或是搭了篷子，或是推着板车，叫卖着食物。
“馒头！好大的热馒头”
“老姜饮！热呼呼的老姜饮咧！”
“猜灯谜呀，这位公子，来猜灯谜？”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您乐呵两声了啊！！”
一派热闹之景。
“公子！！公子您等等我？！”不为费力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总算是在一处猜灯谜的摊子前看到了那道清隽的身影。
齐衡手里正拿了一张灯谜，低着头解，不出半刻便解了出来：
“南望孤星眉月升，打一字。”
“是个‘庄’字。”
“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打一花名。”
“凤仙。”
“来人竟是蓬莱客，打一字。”
“这是个‘山’字。”
他答得又快又好，不少人都围在这俊公子身边惊叹着围观，不时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公子聪慧，老朽甘拜下风，只要再猜对一条，这灯王就是公子的了。”卖字谜的店家也不生气，乐呵呵地抚着自己的胡须。
齐衡看向了最后一个字谜，轻轻皱了皱眉，沉思一下，才说出了这最后一道字谜：
“四面山溪虾戏水，这是个‘思’字，不知我说得可对？”
老板哈哈一笑，手里举着的竹竿一挑，把头顶那盏扎得惟妙惟肖的大雁灯取了下来，递给齐衡：
“公子好文采，这雁儿是公子的了，老朽也祝公子心想事成。”
齐衡接了大雁，摸了摸这精致可爱的大雁，不知道么想到了什么，抿抿唇：“多谢老丈。”
不为等齐衡猜完灯谜才挤到了他身边，气喘吁吁道：“公子，我可算找到你了，原来你在这里猜谜。”
齐衡“嗯”了一声，那灯扎得精巧，手里的大雁还会随着他的动作拍打翅膀，不注意看还真会以为这是一只活雁。
“不过公子，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东西了？”不为疑惑地挠挠头。
齐衡没说话，看了他一眼：“多嘴。明日你去一趟盛府，找玳瑁，把这灯交给她。”
不为才反应过来齐衡这灯是打算送给盛家七姑娘的，再看看这大雁的形状，立刻明白过来了。
雁之所以会成为聘礼中的一部分，是因为雁是很忠贞的动物，一只大雁死去，另一只也无法独活。
虽然聘雁取的不是这个意思，但他家公子送给盛七姑娘的这只花灯，肯定是用来表衷肠的。
这么想着，不为就识趣地收回了要替齐衡拿灯的手，乖巧地跟在他身后，盘算着以后要如何讨好盛七姑娘了。
“元若哥哥！”
有女子的叫喊声响起，齐衡脚步一顿，立刻加快速度往前走，像是没听到一般。
“元若哥哥！！！”嘉成县主的声音更大了，齐衡被前头拥挤的人群堵住无法越过，心知避不过，只好无奈地回头行礼：
“县主。”
嘉成今日戴了一顶幕篱，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身边还跟着五六个丫鬟，身后是粗暴推开行人的家丁。
“元若哥哥，你怎么还是这么生分，都说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嘉成虽然隔着幕篱，但还是看到了齐衡手里提着的大雁花灯，心里一动：
“元若哥哥，这灯真好看，可否赠与嘉成？”
齐衡冷着脸：“县主，这是心爱之物，恕我不能割爱。”
嘉成一看就知道这是要送给盛七那个小贱人的，气得差点失态，但但想起来今夜过后盛七在汴京再无立足之地，就觉得解气至极：
“元若哥哥，碰到了也是缘分，不如一起逛一逛？最近王府事多，我有好久没出来玩了呢！”
齐衡后退一步：“我家里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了，县主自便。”
嘉成看他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幕篱下面的脸都扭曲了起来：“齐衡！你真的要为了一个盛七放弃我？她哪里比我好？”
齐衡没有说话，这种时候开口反而会给南歌惹祸，因此他只是淡淡地扫了身后的不为一眼，就要离开。
“齐衡！”嘉成恨不得掀开脸上的幕篱质问他，但碍于脸上那黑乎乎的东西仍然黏在她脸上，她才忍了下来。
“你现在离开，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教你后悔的！！”
恶毒的话叫齐衡心中一紧，他定了定心，知道今夜自己与嘉成绝不是“偶遇”，只能是母亲的筹谋，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嘉成。
他无奈道：“县主，我已经订下婚约，你何苦苦苦纠缠？”
嘉成冷笑：“从小到大，我要什么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齐衡，我告诉你，你......”
“扑通——”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头顶突然掉落的重物砸了个七荤八素，身后的丫鬟和家丁也被砸的直不起身来，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唤。
街上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多，刚才看着嘉成有权有势，才没有过来掺和，现在看出了事，都极热心的过来把掉落的重物挪开。
“呀！！是人！！”
“天上怎么会掉人！！”
“死人啦！！”
“快报官！！”
砸中嘉成几人的，是不知从何处掉落的几个麻袋，好事者掀开麻袋，发现了里面昏迷不醒的疤脸，以为出了人命，尖叫出声。
嘉成被砸的迷迷糊糊，刚刚丫鬟搀扶她的时候不小心拉掉了她头上的幕篱，因此她辛辛苦苦遮挡了半月的脸全叫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黄色的灯光下，漆黑的墨水衬得她只有眼瞳是白的，偏偏她还涂了红色的口脂，这会全花了，血一样涂了一下巴，周围看到的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鬼啊！！吃人女鬼啊！！”
“鬼！有鬼！！”
“啊啊啊——”
好不容易醒过来的疤脸几个一睁眼，看到了嘉成面目可憎的鬼脸，怪叫几声又晕了过去。
今夜御林军值守，听到这里的骚乱以后干脆利落地过来，看到眼前可怖的一幕，也没认出来这是嘉成县主，直接连着丫鬟家丁一起拉走了，至于疤脸这五个倒霉蛋，直接被连着麻袋一起拖走。
“你看到了吗？那是女鬼吧？”
“嘘！哪里来的女鬼，说不准是疯子啊！”
“啧，应该是被鬼上身了，你没看那嘴边还吃了人留下血了吗？”
“嘶——那怎么瞧着像是嘉成县主呢？“
“难怪呢，你们不知道啊，邕王府前些日子闹鬼，都传了好一阵了？！我看八成这县主也叫鬼上身了！”
“快别说了，这大晚上的，慎得慌。”
“走吧走吧！”
等周围的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齐衡提着大雁灯，站在原地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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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谢为本书点亮会员的小可爱，笔芯！
作者本来我小基友建议我搞个读者群，然后在群里投票下一个世界啥的，但我太忙，没时间打理群......只能辛苦大家多多评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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