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陈萍萍回来了。
京都被南歌搅浑了的水，因为这位的回归，似乎又平静了下来。当然那只是表面上的平静，殊不知水下或许还酝酿着更大的暗潮。
陈萍萍回京第一件事不是去皇宫向庆帝请罪，也不是去鉴察院查明真相，而是来了南歌的小店，和范闲见面。
这就很诡异了。
堂堂一个鉴察院院长，是带领黑骑千里伏击北齐肖恩大魔头的男人，是叫北齐锦衣卫闻风丧胆的“暗夜之神”，是庆国的顶梁之柱，肱骨之臣，权势地位甚至在宰相林若甫之上的男人，回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见范闲？
南歌敏锐地发觉到些许不对劲的地方，但又不明白陈萍萍对范闲释放的善意从何而来，难不成只是因为当年叶轻眉建立了鉴察院？
没等她细想，门外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温和地笑了起来，就像个平凡人家的长辈一般。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范闲。”
“你是......陈萍萍？”范闲迟疑了一下，看到他坐着的轮椅和身后穿着黑衣的影子和一脸尊敬的王启年，一个答案猛地从心底蹦了出来。
“你该叫我院长。”陈萍萍同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范闲，等三个人进了门，他才感叹了一句：“你同她，很像。”
南哥昨天跟范闲坦白了夜闯鉴察院的人是自己以后，他就一直担心南歌会被发现，这下看到陈萍萍上门，心里的警惕值提到了最高，把南歌拉到了身后，不动声色道：
“院长。”
“嗯。”陈萍萍应了，点点头，打量了一下南歌的小店，眼角眉梢都化开了一样：“挺好，我喜欢。”
范闲悄悄和南歌对视一眼，实在想不清楚陈萍萍今日来的目的，但没有轻易露出破绽。
范闲问道：“您说我和她很像......她，是谁？”
陈萍萍一个眼神，他身后的影子和王启年就离开了铺子，出去的时候还带上了门，守在门口。
“你娘。”
“我出生后我娘就死了，你认识她？”
“你眼睛像她。”
“我娘是谁？”
“叶轻眉。”
“不认识。”
范闲虽然诧异陈萍萍与自家老娘认识，但想到鉴察院是老娘一手创办的，那么陈萍萍这个院长认识她也不奇怪，但他怎么会对自己这么和蔼可亲？
面前的这个中年人，看起来削瘦精干，额前却已经生了不少白发，眼角细长，细看有种阴冷鬼魅之感，但他身上那股凌厉的力量会叫你忽略这一点。
他虽然坐着轮椅，高度比旁人矮了一截，但他的背始终挺得笔直，看人的时候鹰一般锐利的眼神，都会叫人生出几分畏惧之心来。
这就是陈萍萍？南歌盯着他看了半天，试图把他和传言里三头六臂，刀枪不入，手撕北齐锦衣卫的形象对上，却还是没成功。
陈萍萍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也没计较范闲装傻和南歌悄悄打量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吊篮藤椅：“推我过去看看。”
南歌不明所以，那里除了藤椅就只有几盆她从山里挖出来的野花开的正好，陈萍萍想要干什么？
范闲用眼神示意南歌先走，南歌摇摇头，跟着范闲一人一边把陈萍萍推了过去。
“这花养的真好。”陈萍萍伸手摸了摸开着紫色小花的兰草，眼神温柔了起来：“当年你娘，在鉴察院留下的也是这种花。”
“她说，不用种，生命自己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蓬勃之路。”
“后来那些移栽后精心种植的花，果然没有山野中的野花生的茂盛。”
“哪怕有人精心浇水，也挡不住她的枯萎。”
“她本就是该生在山野烂漫处的生命，纵使金尊玉贵的呵护，也还是会逐渐枯萎。”
陈萍萍对着一盆野花讲起了养花心得，南歌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你的花养不活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的花养的好纯粹是因为我有花神神格，哪怕种棵香蕉树都能现场开花给你看，跟生命什么没太大关系。
南歌冲着范闲眨眨眼，示意他搞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范闲也瞪大了眼一脸无辜，表示自己也摸不透。
陈萍萍像是脑袋后头涨了一双眼睛一样，察觉到了两个孩子的眉眼官司，放下手里的花，直起身子看南歌：
“当夜闯一处的就是你吧。”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个眼神，南歌却读出了很多东西，有不容置疑的笃定、有看透一切的平静、有对晚辈的慈爱，甚至还有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怀念，就是没有杀意。
范闲瞬间瞪大了眼睛，拉了南歌的袖子，高声对陈萍萍道：院长，小新只是个小姑娘，连真气都没修练过，又是费老的女儿，怎么会对鉴察院自己人下手......”
“是我。”南歌开口，范闲转身看她，满眼的不可置信。他还在这装傻充愣，你怎么就自己承认了？是不是傻？！
南歌之所以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是因为按照陈萍萍的地位，这么说，那就说明他已经认定了事实，再掩盖也没什么用，不如痛快承认看他想干什么。
“好，之后的事我来做，这些事太危险，你们两个孩子就不必插手了。”陈萍萍点了点头，不给两个人反应的时间，对外面道：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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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国皇宫，陈萍萍被范闲推着进了内殿，刚要行礼却被庆帝打断了。
只见殿内太子李承乾，二皇子李承泽都在，陈萍萍身后还跟着个被传召来的范闲。
“免礼吧，今天是家宴，都自在点。”庆帝一身白色便服，格外放松，看到范闲还招呼他坐下来一起吃。
范闲看看冲自己打招呼的二皇子和目不斜视的太子，默默走到桌旁，抓了双筷子吃了起来。
“陈萍萍，可有结果了？”庆帝等了一会儿，翻了翻手里的书，才问一直等候的陈萍萍。
“回禀陛下，自然是有了。”
“那夜闯鉴察院的是何方狂徒啊？”
“回陛下，正是长公主府上的一处密探。”
“哦？你是说，这件事背后是云睿不成？”庆帝淡淡抬头，眼底闪着危险的光。
“自然不是长公主。据朱格交代，那夜强闯鉴察院的有两人，皆穿斗篷。一人是北齐安插在鉴察院内部的奸细，一人就是这东夷城的四顾剑了。”
“！”范闲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陈萍萍说事情交给他解决，就是这么解决方案？强行碰瓷四大宗师之一的四顾剑？？？
陈萍萍说出了这个答案后一脸义正严辞：“那夜刺客用毒放倒一处十八位七品高手，只用了不到半息，如今三处还无法解毒。”
“中此毒者，武功尽失，涕泪横流，毫无抵抗之力，而此等霸道之毒，天下恐怕只有三人才做得出来。”
“哦？”一听这话，不光太子，二皇子都竖起耳朵听。
“一是三处的费介，但他案发时在北齐，且无动机。”
“二是肖恩，但他此刻还在地牢内苟延残喘。”
“第三位，就是东夷城的四顾剑了。世人皆知四顾剑乃是四大宗师之一，用剑的高手，但据鉴察院情报，此人还是用毒的宗师。”
“这么说，是东夷城出手了？可动机是什么呢？”庆帝眼里有了一丝暗光，嗓音低沉。
“正是因为北齐狼子野心，妄图窃取我鉴察院机密，而四顾剑虽为四大宗师之一，但他不顾大庆与北齐协定，妄图干涉我国朝政，扰乱京都局势，想趁机谋取我大庆国土，其心可诛！”
“那如何是好呢？”庆帝站了起来。
渔夫洒下了鱼饵，满意的提起了吊钩。
“陛下！依臣之见，应当择日与北齐开战，一血前耻，扬我国威！”宰相林珙竟然一直在殿外候着，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高声口呼陛下要求请战。
庆帝沉吟了片刻，一甩袖子：“也罢！如此挑衅我大庆，北齐着实可恶！林相，就由你主持，择日向北齐下发战书！”
战书一发，可就真的没了回旋的余地了。
范闲眼睁睁看着殿内所有人对庆帝的这道旨意满意至极，心里却只觉得荒唐可笑。
陈萍萍的说辞虽然牵强，但庆帝却相信了，其他人也只能选择相信这就是事实。
或者说，庆帝根本不信，他只是想要一个借口同北齐开战，以此达到扩张国土的目的。
而在场人都心知肚明，甚至还强行把屎盆子扣到远在东夷城的四顾剑头上，只为了他们的君王想要一个正当开战的理由，把侵略战争变成一场正义之战。
多可笑。
范闲脑子里闪过一张张笑着的虚伪至极的脸，面上却也跟着笑起来。
此刻，他只想回到点心铺，跟南歌窝在那张藤椅上，什么也不想做，逃离这场风暴。
可惜他和南歌，早已经站在这场风暴中间的风眼处，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周围俱是猛烈的狂风暴雨，稍有不慎，巨大的风暴就会将两个人撕碎。
回过神，发现他已经走出宫门，抬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走吧，回家。”南歌看到范闲眼里的疲惫，拉着他的袖子。
“好。”范闲垂着头，看了一眼拉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心里好受了些，想跟南歌说些什么，却又吐露不出一个字来。
“小新，我不喜欢这里。”
这里没有自由，没有平等，虽然叶轻眉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思想，可本质上南庆还是属于皇家的，属于上位者的。
一场战争，不管谁对谁错，双方都会付出血与肉的惨烈代价。但就因为庆帝的一句话，一个想法，一份野心，多少生命就要湮灭在这场蓄谋已久的阴谋里了。
南歌知道他肯定不单单指皇宫，便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范闲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还是扯了扯他的袖子，就同在儋州时一样：
“我在。”
你不是叶轻眉，我也不是五竹。有我陪你，有我懂你。
范闲眼中的光又亮了起来，但他什么也没说，深呼一口气：
“走吧，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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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对的，你们没看错，今天三更......是因为我昨天跟读者说南歌今天要去北齐，见言冰云，结果发现一章内容根本不够，只能加更了……
作者我这么可爱，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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