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精宫殿，琉璃台阁，红翠两行分。清影外、见微尘。
霜帐坠花，影影重重之下，有簌簌的衣物摩擦声。半晌，模糊声停，垂在帐沿的穗子晃动些许，便探出了一只修长的脚丫来。
怎么…在这里？
环顾四望，被身侧的铜镜晃了一眼。润玉走近，只见镜中立着一青衫仙君，仍是将醒未醒的模样。
那仙君披散着发，跣足着地，看起来着实有些…
散漫。
颇为脸红地躲开镜里的自己，循着不远处的淡光，行了十余步，门额上俄而显出了三个古字来。
雾山殿。
觅儿是想他了罢。
那是在他年少时的万岁之约。
她不得已要出离此境，纵使万般不舍，心头酸疼，他只字未提，离别之时她竟出乎意料地许了诺。
“待万岁之时，我自会来看你。”
四千年已过，觅儿，我亦想你了。
水珠自颊边滑落，沾湿了睫羽，看起来既委屈又伤心。
“哎呀，我们鱼鱼怎么哭啦？”
耳边一声熟悉的调笑，腰腹轻搂，霜纱与白衫交叠，便知是那人已至。
润玉惊喜转身，果然瞧见了自己日日思念的女子。那女子仍是一袭霜裙，墨发编成几辫垂于颈侧，远山弯月，榴点粉唇，煞是姣美。
竟是看痴了。
女子轻笑着摇头，抬手欲揉眼前小兽的脑袋，却发现这鱼鱼似乎长高了不少。
唔，手感更好了。
锦觅心下大乐，牵起鱼鱼的手，两步并作三步，将他自妆镜前按下，又细致地揉了起来。
“觅儿过得还好吗？”镜中的小兽被揉得眯了眼，甚是乖觉地蹭了蹭摸着自己的手:“你去哪里了，鱼鱼等了好久。”
少年生得很好，剑眉朗目，威势内藏，若是面对不愿臣服自己的桀兽，自然是宝剑慑魂，可对着眼前的美人，那双眼就如盛了半湖的星星一般，醉人的很。
赏了好一会儿美男鱼，直到那双眼可怜巴巴眨了十数次，锦觅才回过神来。
“自然是巡视第十境了，”灵巧地挑起乌亮的软发，锦觅颇有兴致地把玩起来:“那境破坏得厉害，我施了无相，才将乾坤倒了过来。”
不过来去片刻，第十一境便飞转了足足四千余年，就连她的鱼鱼，都长得这么大了。
“无相？”
少年坐直了身，蹙眉摩挲着空荡的腕子，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也是也。”
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锦觅暗暗凑近，便嗅到了他身上熟稔的清香。
“我曾授你的无相之术，是需借用此物的。”
水玉几近透明，其中有金华流转，为那透白的肌理增色不少。
“物归原主啦，”锦觅拍了拍少年的肩:“日后就由你来修补下境缺漏吧。”
“鱼鱼，日后要好好打理这第十一境哪！”
仿佛回到了四千年前，眼前的女子同样仅叮嘱了数句，便是一去不复返。
润玉面上乖巧点头，其实心底已开始慌了起来。
“我答应觅儿，不过，”一心想留住锦觅，润玉便也不再顾忌:“觅儿曾许我，许我…”
少年吭哧了半天，终究不好意思说出，最后急了，便猛然贴近女子的唇，急呼呼地 舔了一口。
好好吃…
那仔细回味的小模样，与幼时喝灵露的娃娃重叠，倒也是有些意趣。
而此时的锦觅被方才的动作弄得有些迷糊，待人家又抱着自己舔嘴巴时，才恍然反应过来。
灵修啊。
这尾龙，也太含蓄了些。
“这位小公子，”锦觅眉一挑，戏谑地勾起了美男鱼的下巴:“灵修之后，你可是我锦觅的鱼了，可莫要后悔哦！”
美男鱼鼻头动了动，仍是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觅儿，鱼鱼一直都是你的。”
被那双深情的泉目凝着，无来由地有些不满，便倏然凑近，见其果真吓得闭了眼，锦觅不禁嗤然一笑。
呵！胆小鱼！
奸计得逞，美人得意地笑出了酒窝，寒凉的呼吸扫过，一口咬住了那瑟瑟的耳尖。
怀里的身子猛然一颤，锦觅瞥了一眼，却见这小兽只敢偷摸地半睁着眼，安静地窝在她怀里，半分都不敢动弹。
耳朵被人欺负了数千年，虽还是有些怕痒，可这份甜蜜，却让他欲罢不能。
此次却是不同了。
不似过去仅仅咬那么片刻，在漫长的期待后，有什么凉软的物什舐了一下，又吮了一下，方才的玩耍便成了“酷刑”。
太痒了呜呜…
鱼鱼还未呜咽出声，唇上一凉，方才作恶的物什便堵住了口，十分地蛮横霸道。
灵雾缭绕，不知是何处的水汽愈来愈密，再一看，方才妆镜前的两人不见了形迹，徒留了对儿铺着寒霜的桌凳。
…
“这，这是…”
润玉只觉眼前一花，坐下陡然变软，正疑惑间，便被扑倒在地。
“这是雾山殿外，”美人撑着下巴，认真地描摹着身下人的脸:“不过小小幻境，待明日自会散去。”
明日，明日便是离别之时吗？
方才的热意渐凉，润玉撇眼，眼眶却止不住地涩了起来。
嘴巴再次被人叼住，耐心细致地吮着，一遍又一遍地，像是在安慰，又像在撒娇。
“鱼鱼…乖～”
霜色与银白交融，分明是无上的乐事，只是那白龙的盘旋飞腾，却是要拼尽一切的决然。
玉白的指缓缓握起，水玉内的金光乍然亮起，又悄然熄灭，只是再睁眼，那泉眸里沉了薄金。
忘情，忘情，得情而忘情，却不知情之离别，有多痛。
五味仅剩下了苦，所感所触皆是伤。
神魂分离的一刻， 不远不近处，他似乎听到了钟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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