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第二十六章

魏无羡将手拿了下来，强迫自己面对那刺眼的光亮，“那时我没有恢复记忆，便自然而然的觉得，对啊，是啊，事情本该就是这样，我理所应当就该参加师姐的大婚，理所应当的看着她结婚生子，给她最好的祝福。可现在想想，哪有什么理所应当。”

他叹了口气，“可我又想了想，那时我……的确太过冲动，诚如你所说，我大概是得了英雄病，甚至直到不夜天的时候，我还是觉得只要我想控制，我就能够控制。”

他又笑了起来，却是有些无奈的笑，“可是人啊，总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我见到了，也死心了，可他们却再也回不来了。”

江澄有些诚然，他竟想不到魏无羡会有这般境遇，回到过去，见到过去的人，重新选择……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留在那里。”

魏无羡摇了摇头，“因为我不想做一个懦夫。有些事情重新来一次，就可以当做没发生了吗？不能，我想记住这份伤痛，记住自以为是的代价。”

江澄嗤然，“能说出这番话，就证明你还是自以为是。”

魏无羡顿了顿，“的确如此。但有些话，又是不得不说的。对不起这三个字，我上次说，是为我食言一事，这一次，是为我那时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自己烂命一条天不怕地不怕，以为将自己与你撇干净能够护住你们，现在想来，着实愚蠢。”

江澄重重的坐回椅子上，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两坛酒，兀自开了一坛，猛灌起来。

魏无羡开了另一坛，和他一起猛灌。

江澄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对不起。”

魏无羡撑着头看他，“这一次是为什么？”

江澄烦躁的吐出一口气，“为我眼瞎耳拙。”

魏无羡挑着眉发笑，“江宗主何出此言？”

江澄又喝了一口，“我早该看出你不对的……从前你只是目无规矩，后来，你变得心事沉沉，整日摆着一张死人脸，整个人跟吃了枪药一样，谁不顺你的意，你便要逮着人与他叫骂一番。还有……还有不管我怎么劝说，你就是不肯用剑……呵，呵呵，我是多蠢笨的一个人，就这般生生的被你骗了过去……”

他们二人喝得太猛，莫玄羽这副身体的酒量又太差，魏无羡用有些模糊的眼神看着他，“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到最后……除了温情温宁，这事也没有别人知道……”

“滚！”江澄将喝空的酒坛子砸向他，“你他妈的凭什么不告诉我！啊？！凭什么不告诉我？”

“凭什么？”魏无羡总算说出了那时没有说出口的话，“凭我是你师兄啊……凭我、凭我答应了江叔叔和虞夫人，要好好护着你……哈，这样我哪天见到虞夫人，也不至于又被她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江澄皱着眉头骂道，“放屁！我们俩现在这个样子，阿娘看见了，会连我一起骂……”

魏无羡打着酒嗝笑了笑，“也对……也对……不过能让她骂，也是挺不错的一件事啊……”

江澄白他一眼，却也承认道，“也对……”

月上中天的时候，蓝忘机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

他与蓝启仁和蓝曦臣说明了情况，二人皆是有些唏嘘，感叹这世间原来还有这等事情。

蓝忘机却因为担心魏无羡，报了平安后又御剑赶了回来。

他看着醉倒在桌边的两个人，轻声的叹了一口气，将魏无羡打横抱了起来，又对江家守夜的小厮说了一声，便悄然离开了。

他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又细心的帮魏无羡擦了脸脱了外衣。

魏无羡迷迷瞪瞪的醒了过来。

蓝忘机道，“吵到你了？”

魏无羡摇了摇头，他呆坐了一会，突然猛地扑向了蓝忘机。

蓝忘机稳稳的抱住他，他知道魏无羡心中的酸楚，前尘往事给他留下的太多太多的伤疤，可等他终于可以坦然面对那些伤痕的时候，却被抹去记忆重新经历了一次。

自己给了他一个美好的过去，他却终是醒在了残酷的现在。

但他知道，魏婴就是魏婴，不管有多痛，他都不会后悔。

蓝忘机问，“魏婴，在鬼界时我便想问，你被何困在了识海中？”

魏无羡环住他的脖颈，在他颈侧浅浅的咬着，“应当是关闭鬼界之门时趁机侵入我魂魄想要占据我身体的恶灵。”

蓝忘机眉头一皱，“那你是如何醒过来的？”

魏无羡动作一顿，他望着蓝忘机，笑得苦涩，“是江叔叔，虞夫人，和我师姐。”

蓝忘机猜测道，“是另一个尘世的他们？”

魏无羡摇了摇头，“许是他们身死之时有残魂留在了我身上，识海中被我的召唤之术召了出来……蓝湛，那时我一个人苦苦的撑着，总是自我安慰着，我是夷陵老祖，我什么办不到啊？可现在想想，若是我能同你们交交心，不那般刚愎自用，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蓝忘机眸子晦涩，“若我能同在另一个尘世中一样，信你护你，至少不会留你一人。”

魏无羡拂过他满是戒鞭痕的后背，“人生在世，从来都没有后悔药，但蓝湛，我很开心。”

蓝忘机重复道，“开心？”

“是。”魏无羡笑了笑，“我们改变了另一个尘世中自己的命运。还有，我终于知道，掉下来有人接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哦不对，我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