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夜凉如水，烛影摇红，玩闹了一天的怀瑾终于被润玉哄睡。

他现在无需再隐藏真身了，额上的稚嫩小龙角晶莹剔透，和他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安阳走进房中，就看见润玉还坐在床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熟睡中的怀瑾，眼中满是温柔之色。

她心中只觉的一股暖流涌出，她走过去，轻声道:“他睡着了，早些去休息吧。”

润玉轻抚着怀瑾的龙角，眼中温温凉凉一片:“谢谢你，能善待他。”

安阳不明白他所指为何，皱眉道:“何出此言？他是我的亲生骨肉，我自然会善待他。”

润玉为怀瑾捻好被角，又看了他半晌，方恋恋不舍的和安阳回了自己房间。

安阳见他神色复杂，问道:“你怎么了？”

润玉摇摇头，他拥住安阳，轻声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有了怀瑾的？”

安阳苦笑一声:“那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是后来去魔界，身子不适请魔医才发现的。”

“那半年？”润玉眉心一皱，忽而恍然大悟，他晦暗道:“莫非……”

安阳声音中带着羞涩和委屈:“我算过日子，我有他的时候，你正忙着准备和锦觅的婚礼。”

他心中不知什么滋味，他声音中带着些许激动道:“你知道的，从头到尾，我根本不会与她成婚，我那时是一心为了……”

话还未说完，他便停下了，那件事是他们之间无法触碰的话题。

安阳深吸一口气:“过去的事，别再提了吧。”

润玉看着她明艳如花的面庞，问道:“若是你早就发现有了怀瑾，你还会不会离开?”

安阳垂下眼眸，沉默不语，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许会吧，如果那时没有离开，她再也不能做自己了。

润玉温声道:“这些年来，辛苦你了，今后，我会千倍百倍的补偿你。”

安阳轻叹口气:“今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润玉目光悠远:“我只是希望，怀瑾能幸福得长大，他比我幸运，他有爱他的父母，我希望他能永远这样快乐下去。”

安阳柔声道:“怎么会呢。”

润玉眸色微凉:“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红色吗？”

安阳不解，就听润玉道:“我的出身，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因为怕被天界发现，我自幼便被娘亲藏在太湖湖底最幽深处，我那时年幼，就和现在的怀瑾一样，控制不好真身，而我常常为体态狰狞、颜色惨白而感到自卑，我曾一度以为自己是一条长得怪异的鲤鱼，总是被水族其他孩子欺负。可我的命运和怀瑾截然不同，我娘亲为了掩盖我的真身，割去我头上的龙角，剐去我身上的鳞片。”

他拉开衣襟，露出胸口的伤痕:“这便是当年剐我鳞片时的伤痕。”

安阳吃了一惊，泪水忍不住留下，原来如此，那里哪里是精元所在，那分明是他不愿触碰的过去，所以从来也不让她知晓。如今她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她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个母亲怎么会忍心对自己的亲手骨肉做出这样的事。

而他仿佛在诉说和自己无关的事一般:“就这样日复一日，后来，我开始每日自己动手拔角、剜鳞，我的那些衣服，都是被我自己的鲜血染红的。一层未干又染一层。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是寒冷，失血过后彻骨的寒冷，一点一点地刺入我的脏肺，骨髓。冷到极处，五内俱焚，全身脏腑，骨头，仿佛都在沸腾。恨不得烧尽我身上最后一丝余温，耗干我心头最后一滴热血。”

他的手颤抖着，仿佛还沉浸到当年那刺骨的寒冷中，安阳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满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