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览旧卷（4）

林宸跪坐在案板前，摩挲着手边一沓裁剪工整的宣纸，而另一边则放着一砚朱砂——这是上次吃饭时请求蓝曦臣带给他的，只说是要为孟诗抄经祈福。

虽然没有符纸，但用朱砂混着血，应当可以激出几分符力来。

林宸不再犹豫，用锋利的小竹片割开手指，将鲜血滴入砚台中，捡了个石块磨了几圈，而后提起笔屏气凝神地默写出一道符咒来。

直到红蜡烛上的纹样融到龙腹，林宸才搁下笔停止了画符。他将身边一地的纸团随手扫开，捏着仅得的三张屏息符站起身来，将外衣脱掉搭在一旁的竹竿上。

林宸思考片刻，把其中一张符纸对折压在竹席下面，然后走到水潭边，将剩余两张符咒分别贴在前后胸口，便贴着石壁一跃而下，连水花都只是轻轻翻滚出一圈白沫，他便游鱼如水般消失不见。

洞穴本就黑暗，林宸无法看清水下的世界，只能尽力扣抓着石壁上的凸起寻找起石缝下端被水没过的地方。

忽地，林宸一惊，如约而至的强大吸力竟牢牢锁住了他的双腿，几乎要将他拧入潭底深处！无数暗流和绞紧的漩涡撕扯着他的肌肤，手中用来凿进石壁的铁制小匕更是毫无用处，被水流不知冲去何处……

挣扎之际，他奋力扣住了一道缝隙，心中却更为沉重——那唯一可以通向外面的缝隙竟然只有三个手掌宽度——他根本无法通过！

绝望之际，脚下却蓦然踩到了一个硬物，然而林宸还未有绝处逢生之喜，就见下方光华大盛，可怕的吸力霎时一顿，转为了一股向外涌出的推力，将水流逆转之时昏迷过去的林宸像豆荚挤出种子一样推向了岸边……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林宸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他：“林晦之——林晦之！”

是蓝曦臣吗……

……

床上的青年惊惧地弹坐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

再看一遍。没错。仍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林宸呼吸一停，摩挲着找到了自己的眼睛，然而只是轻轻一碰，眼球便泛起刺骨的疼痛，直直刺入他的脑髓。

林宸悲鸣一声，跌回床上，深深陷入柔软如云的床褥之中，眼前渐渐泛起一片血色，让他的大脑一时发愣。

他的……眼睛。

几乎是他倒下的同一时间，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很快便有一双手捉住了他的手腕，语气急切：“你做什么！”

不是蓝曦臣的声音。

常年上山下水的经验令林宸一瞬间戒备起来，他弓起腰身，猛地甩开来人的手，警惕道：“你是谁？”

被他甩开的人竟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林宸的错觉，他似乎听到了轻轻吸鼻子的声音。

那双手重新扼住他，嗓音有一丝发颤，但很快就平静下来，“那你是谁呢？”

见他不答，来人便道：“我救了你，你总要告诉我你是谁吧？”

“我……”骤然失去视觉的冲击，简直让这个一贯温和的人竖起浑身的尖刺了，他谨慎开口，“我只是一个在姑苏仙府做客的客人而已。”

没有说的太过具体，以防救他的人同云深不知处有仇怨，同时也给他的身份加了码。幸运的话，说不定这家主人还会联系蓝家将他接走。

只是来人没有给他任何一种回复，而是再一次陷入沉默，许久才道：“你说你是……姑苏仙府的客人？你同他们，关系很好吗？”

林宸听不出来人的喜怒，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是，关系算是亲密。”

毕竟是一起吃过饭的情谊。

“究竟是哪个仙府呢？”来人的语气忽然轻快起来，带着真挚的好奇，“我还未曾见过仙人呢！”

林宸犹豫片刻，决定赌一把，“是……姑苏蓝氏，当今五大家族之一。”

“五大家族？”不知怎的，来人轻笑出声，“公子是唬我的吗？如今哪里还有五大家族？”

没有五大家族？什么意思？但是没有否认前半句话，想必蓝家还存在吧？

林宸更加心慌，暗自懊恼自己失言，强自镇定道：“我的头……有些疼，想必是记忆混乱了……但我确实是姑苏蓝氏的客人，这点并没有诓骗您。”

来人又一次静了半晌，深深呼出一口气，似乎谅解了他颠三倒四的回答，只是吩咐医师说：“别再让他疼了……”

他的嗓音里揉杂着心疼和叹息，让林宸心头微微一颤。

这句话太……温柔了。

不像是对一个陌生人说出来的。难道……这家主人认识他吗？